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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子歉茫然了好一會才想起了周瓚說的是什麼。那只是青溪她們那個苗族村寨的傳說。苗女多情,為保情郎永不變心,她們有古老的法子。據說兩個有過親密關係的男女只要收集一縷雙方的頭髮,系在一起燒成灰,再在恰當的時辰合著心頭血服下,就能永不分離。這個說法流傳至今,即使還有人記得,也早已成了一種形式上的寄託。若真能奏效,世間哪來那麼多癡男怨女。子歉不明白周瓚為什麼要跟他提這個。

  「我聽青溪說,她有過機會在你身上試一試,可她捨不得,萬一顯靈了,她不想在你不情願的情況下綁住你一輩子。說得好聽,你們到底睡過沒有?」周瓚也不管子歉的臉色變得鐵青,過了一會又說,「改天讓她在隆兄身上做試驗,把隆兄給降住了才是她的真本事。」

  「隆兄?」

  「你還不知道青溪跟了隆兄?」周瓚誇張地感歎,「他們倆湊在一塊真是絕了,我聽說隆兄現在根本不讓她上班,還給她租了房子。你的小青梅潑辣得很,隆兄身上的巴掌印就沒斷過。細節不說了,我也受不了。」

  趁子歉還在震驚之中,周瓚悠哉地吹著杯裡的熱氣,自說自話道,「祁善最喜歡聽那些旁門左道的事,你說,『叩心門』這回事她信嗎?我反正是不信的,不過試一試也沒關係。」

  子歉再也無法安坐,所有他不願意去想的事全堆積在胸腔裡,所性還能發聲,他說:「周瓚,你別欺人太甚!」

  周瓚說:「嫌我礙眼?這就對了,我們本來就是對方的肉中刺,何必百般做作地扮哥倆好。」

  「別得意,你得到的一切只是因為命好,哪一樣靠的是自己的努力?你這種人和寄生蟲沒兩樣,離開了宿主你什麼都不是。」子歉憤恨之餘,也不在乎說出長久以來自己內心對周瓚的評價。

  「莫非你以為是我霸佔了你的好『二叔』,還有祁善?我是寄生蟲,因為那本來就是屬於我的東西——我的家庭,我的感情,每一樣你都要介入,那我不也可以把你當成侵略者?」周瓚反唇相譏。與子歉的緊繃相反,他似乎還想著別的事,在櫥櫃和刀架間一陣翻找倒騰,很快,他找到了想要的東西,背對著子歉發出極輕的嘶聲。

  子歉咬牙道:「你沒珍惜過你得到的東西,也不配得到。就拿祁善來說……」

  周瓚轉身回應,臉色也沉了下來,「我再渾蛋也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至少我和她在一起不是為了討別人的歡心。再說一遍,我由著她鬧鬧彆扭,給她時間讓她腦子轉過彎來,可她從來不是你的。」

  「聽說過龜兔賽跑嗎?」子歉面上有嘲弄之意,站在他面前的不就是一隻被驕傲自負所累的兔子?

  周瓚還以冷笑:「你要做龜我沒意見,可別以為兔子每次都睡著。」

  祁善下樓時他們剛結束針鋒相對,兩人臉色都不太好看。她不明所以,首先拿周瓚開刀,說:「你不是說要洗碗嗎?」

  周瓚甩著手向她訴苦,「我手弄傷了,十指連心,你還想讓我幹活!」

  「又找藉口。」祁善苦惱地看著洗碗槽裡的一片狼藉,「你不洗就早說呀。」

  她怕媽媽回來後發飆,讓子歉等她一會,拿了圍裙,心裡想著要速戰速決。周瓚把手裡攪拌了好一會的杯子遞給她,一臉討好,「你的飯後蜂蜜水,今天還沒喝吧?」

  「無事獻殷勤。」祁善不搭理他。

  「我好心給你泡的,快喝,喝喝喝……」周瓚不由分說把杯子湊到祁善嘴邊。他平時也這樣,好的時候特別黏糊,翻臉不認人也很快。祁善煩了,怕他越鬧越出格,她雙手都戴上洗碗的膠手套了,打算就著杯子抿一口來打發他,嘴唇剛碰上杯裡的液體,子歉突然沖了過來,沒等祁善回神,重重一拳落在周瓚的臉上,蜂蜜水盡數潑灑在祁善胸前,沿著圍裙淅瀝往下。

  周瓚踉蹌地退了一步,身體抵在流理台的邊緣,他詭異地笑了一聲,偏著頭抹了一把嘴角的傷處,迅速還以痛擊,兩人頓時扭打在一處。等到祁善從最初的驚愕和無措中反應過來,流理台邊緣的碗筷已碎落一地,她爸爸擺在廚房的綠植也東歪西倒。身形和體格相似的兩個人誰也無法徹底壓制對方,周瓚臉上剛挨了一下,手肘重重頂在子歉胸口,趁機反身將他抵在冰箱門上。祁善撲上前奮力拽了他一把,試圖將他倆分開。

  「你們吃錯藥了……周瓚,你想幹什麼!」

  周瓚揚起的手遲疑了片刻,當即被子歉推搡開來,險些壓倒了那棵無辜遭受牽連的高大綠植。子歉借勢反撲,祁善拖住他的胳膊,人也擠入打紅了眼的兩人中間,喊了一聲:「要打出去打!」

  一地狼藉的廚房裡只剩下兩個男人稍顯急促的呼吸聲。子歉停步不前,周瓚站直了身,拍打著身上的盆栽土。前後不過一分鐘的時間,他們像做了一件從前許多年一直想做的事,只是誰也沒有占著便宜,兩人都吃了點苦頭,停手之後眼神始終拒絕望向對方。

  「你沒事吧?」從祁善的角度看去,子歉額頭和顴骨上有明顯的紅腫,襯衣的兩顆紐扣也不知去向。子歉噓了口氣,緩緩搖頭。

  「到底是為什麼?」祁善又問了一句。她依然滿頭霧水,明明上樓之前兩人還算相安無事,她已用了最快速度下來,雖感覺到氣氛古怪,但那些不愉快還只停留在臉上,怎麼毫無徵兆地就像瘋了一樣動起手來?周瓚是惹事精沒錯,可究竟是什麼讓子歉也沉不住氣?

  沒有人打算回答她的問題,相比剛才的激烈,三個人的廚房陷入了異乎尋常的安靜。

  「子歉?」

  面對祁善徵詢的目光,子歉露出一個慘澹的笑容,他的手也慢慢從祁善的牽制中抽離,幾步走回客廳,從沙發上拿了外套,回頭看了眼祁善,卻什麼也沒說,匆匆走向門口。

  等到祁善追了上去,子歉已發動了車子,他看著怔怔站在車道旁的祁善,歎了口氣,說:「生日快樂。對不起,我知道今天晚上大家不怎麼快樂。」

  祁善遊魂一樣蕩回家中,周瓚背對著她站在廚房裡。

  「你還不走?」祁善問。

  周瓚把一坨紙巾扔進垃圾桶,又扯了幾張乾淨的捂在手上,扭頭看她,「我幹嗎要走?你還沒給我一個說法。」

  「說法?」

  「當然。祁善,你拉偏架不覺得慚愧?明明是他先動的手!」周瓚平靜地指控。

  「難道你什麼都沒做?」祁善不為所動,她太瞭解他。

  周瓚再度換了捂傷口的紙巾,點點頭說:「你就這麼對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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