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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她的話打住了,可子歉卻了然於胸。他平靜道:「周瓚送了不少吧?」

  「也不是送,就是給來好玩,很多都是小時候的東西。還有些是他放在我這裡而已。」祁善遲疑地看了看子歉,睫毛微微撲閃。她雖會替人著想,但畢竟本性淳厚,也不擅說謊。

  子歉看出祁善擔憂他的感受,他並不怪祁善。祁善和周瓚的相識遠在他之前,從追求她的那一天起,他就想過周瓚是他們之間繞不過去的存在。子歉對祁善是有好感的,甚至接近於喜愛。她是他的理想伴侶,無論她的哪一方面都可以讓子歉更趨近於目標中的自己。為此他忍受周瓚,如同享受陽光時接納陰影。

  他相信自己終有一天能漸漸驅散這陰影的面積,也想過和祁善好好過一輩子,珍惜她、善待她。可這時卻有一個聲音在提醒著子歉,祁善與周瓚的關係遠比他想像中深厚。無論她如何回避掩飾,也總在不經意間提醒著他——同是贈予,他精心挑選的禮物才是「送」,而在周瓚那裡只是輕輕鬆松一個「給」字。周瓚有揮金如土的資格,可真相是他倆不分彼此,所以祁善才會想都不想就把自己的積蓄交給周瓚支配,她大概都不知道周瓚新開的公司是做什麼業務的。他們的親近與生俱來,仿佛融入血肉骨骼,連靈魂都有所共用。

  祁善每次收到子歉的禮物都會讚美一番,那只是因為她考慮子歉的感受,可對於她而言,鑽石項鍊真正是值得她欣喜雀躍的東西嗎?子歉一點把握也沒有。他痛恨這種無力感,卻必須承認他不懂祁善。他捕捉不住她眼裡的光,她身後的陰影卻隨時會席捲而上。

  有一瞬間,子歉居然想到了阿瓏,最近阿瓏纏他很緊,他煩不勝煩,可只要他稍稍假以辭色,阿瓏就會很快樂。

  「還有私貨?」子歉把阿瓏驅趕出腦海,對祁善開了個玩笑。

  保險箱角落只剩一個匣子祁善沒有打開,看起來卻比其他的首飾盒更為考究。祁善沉默了一會,選擇據實以告。她說:「那是嘉楠阿姨留下來的東西,周瓚存放在我這裡。」

  子歉也陷入了深思。如果周瓚在子歉眼裡是陰影,那馮嘉楠就是更濃黑處的深淵。子歉與她幾乎沒有交集,但他難以自製地敬畏著、想像著、好奇著這個視他如眼中釘的女人。她烈火般強勢逼人,即使她死了,也從未在子歉最在乎的二叔心中熄滅。

  「我……能看看嗎?」子歉克制不了那份好奇,連說話的尾音都有了輕顫。馮嘉楠沒有正眼看過他,仿佛只要祁善打開匣子,子歉就能短暫窺探那個女人的世界。

  匣子裡全是貴重首飾,有藍、紅寶石的戒指和耳墜,鑽石吊墜,祖母綠項鍊和翡翠鐲子。與它們比起來,祁善那些琳琅滿目的東西全成了小孩子的過家家。

  「周瓚把這個也給了你。」子歉喟歎。

  「不不!」祁善馬上解釋。馮嘉楠去世後,周瓚有一段時間情緒極度低落,當律師陪同他去銀行保險櫃取出他媽媽留下的東西時,他的傷心有一部分轉為了憤恨。她到死都要控制著他,讓他脫不了內疚,把一切不由分說交到他手裡,唯獨不給他償還的機會。

  周瓚對首飾一點興趣也沒有,他要祁善拿走,理由是如果他媽媽活著,最想給的人一定是她。祁善哪裡敢收,推託一陣,周瓚就來了氣,揚言說她不收也行,往後每一個跟他約會的女孩他都送一件,很快就能把首飾盒清空。這是嘉楠阿姨的生前愛物,祁善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他胡鬧?最後在周瓚得意的目光裡,她把這匣首飾也鎖進了她的保險箱,一放就是八年多。

  子歉聽完祁善的情由也不言語,他發現匣子裡還有一隻腕表,不禁問:「這只男表也是……她的?」

  祁善差點忘了周瓚擱在她這裡的「春宮三問」。子歉忽然提起,她叫苦不迭,支吾地說:「這,這是周瓚給我抵債的!」

  子歉看她面色有異,又聽聞是周瓚的東西,含笑把表拿在了手裡。

  「抵什麼債?他喜歡寶珀?」錶盤的正面平淡無奇,子歉看不出特別之處,隨後他在祁善欲言又止的神情裡翻到另一面,想是視覺衝擊過於強烈,他愣了片刻。

  「周瓚就是個瘋子。」祁善垮了肩膀,「只有他會收藏這種瘋狂的東西。」

  子歉的拇指蹭過錶殼背面精金鏤刻的春宮圖。真有意思,他更看不懂周瓚了。他稍稍調整了一下腕表上的時間,悠揚的三問報時聲響起,圖案上赤裸的兩人開始徐徐動作,一時春色無邊。祁善雖已見識過,但當著子歉的面仍不忍直視,紅著臉收拾地上的東西。

  當動靜停止,子歉把表放回原處,忽然笑著說:「那些製錶工匠的手藝確實精湛得很。不細看的話那女的還有點面熟,像你。」

  祁善脾氣再好,聽到這樣的話也坐不住了。

  「說什麼呀!」

  「生氣了?開個玩笑而已。」

  子歉揉了揉祁善頭頂的頭髮。祁善面帶嗔色地拾起那塊表,拿在眼前端詳,想要證明子歉這個玩笑開得有多離譜。她記得這一系列的表都是歐美人的模樣,除非是……特意定制。她以往沒來得及細看,這次才發現錶殼背面的女體纖瘦,眉目細緻,頭髮有一邊略長,一邊短。

  祁善如墜寒池,胸腔又被人用熱油灌透。

  第三十六章 寄生者與入侵者

  子歉和祁善雙雙下樓。沈曉星對他們說:「再坐一會,晚飯馬上就好了。」

  祁定回畫室繼續創作他未完成的作品,開放式的廚房裡多了一個人。祁善再也沉不住氣,她給子歉找了本雜誌打發時間,也顧不上那是她媽媽行業的學術期刊,自己一溜煙也進了廚房。周瓚正在給沈曉星打下手,沈曉星觀察燉牛肉的火候,他忙著拌秋葵。祁善走近,周瓚連頭都沒抬,說:「你們繼續膩歪吧,這裡沒你的事。」

  祁善面無波瀾,這是她從樓上下來時就保持著的狀態。然而如果赦她無罪,她會把周瓚的頭按在爐火上,再用菜刀剁他的剩餘部分。她把媽媽拉到廚房後面的小露臺,用一種快哭出來的聲音問:「你怎麼能讓他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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