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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周瓚費心哄著她,臉上卻不以為然,「那些喜歡啊,愛啊,你不覺得對於我們來說都太虛了?我媽夠不夠愛我爸?結果怎麼樣?太深的感情只會受對方所制,婚姻也不牢靠,任何承諾都是假的。小善,我不相信的東西,我不想拿出來騙你。」

  「你沒有騙我嗎?」祁善一遍一遍地要自己深呼吸,質問的聲音卻不由自主地高亢而尖銳,「那你就應該像朋友一樣對我!」

  「我討厭你和周子歉在一起。」周瓚為自己抓住了一個理由,他脫口而出。然而他很快發現,這只會讓他在祁善眼裡更加混帳。

  果然,祁善的眼裡瞬間被不敢置信的神情所充滿,話都說不利索了,「原來就為了這個!」

  「我說過了,你對我很重要,我不能讓周子歉把你搶走。」周瓚想用自己臉頰的溫度熨帖祁善涼透了的手。

  祁善把手抽了回來,她說:「不對。我就像你不要的垃圾,你只是受不了自己剛扔到門外就被人撿走。」

  祁善終於哭得不能自已。她小時候常被周瓚欺負到落淚,長大後卻從沒有因為兩人之間的小情緒放任自己崩潰——那不在朋友的範疇之內。而周瓚口口聲聲強調祁善對他的重要性,也不過是太習慣情感上依賴她。為了留住她,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不在乎祁善的感受,更不會考慮她的將來。他心裡只有他自己。

  祁善的眼淚讓周瓚亂了手腳,他蹲在她身側,說道:「別哭了,你想要我說什麼?『我愛你』?我可以說的,我愛你,我愛你……只要你高興,這都是一句話的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聽你的!」

  祁善哭著哭著,又像在笑。他偏偏那麼真誠,沒有比這更諷刺的笑話了。

  周瓚抽了一大坨紙巾,卻不敢動她。

  「別生氣了。我錯了還不行?」

  「你沒錯。」祁善緊閉上眼睛,滿臉是淚。他們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周瓚,你不覺得我們很無聊嗎?」

  祁善說完這句話才忽然發覺,「我們」這個親密的詞彙用在她和周瓚身上也變得那麼突兀。

  她低聲糾正,「是『我』和『你』。」

  第二十四章 愛是天生的束縛

  當祁善的眼淚停歇,重新得以主宰自己的情緒,她做的頭一件事,是把戴在脖子上的那塊玉和菩提子一塊摘了下來,放在周瓚的手邊。

  「你什麼意思?」周瓚冷冷問道。

  「嘉楠阿姨把這塊玉給我,說是讓我替你先收著。有一天如果你遇到了真心喜歡的女孩再還給你不遲。」祁善接著說,「你會遇到很多女孩,有沒有真心,只有你自己知道。」

  周瓚也來了情緒,「每次生氣都拿這些東西撒氣,我沒你那麼幼稚!」

  祁善垂首,臉上淚痕殘留,卻已無傷感,「今晚你不要住在我家了——好嗎?」

  周瓚用了幾秒鐘來消化這句話,確定祁善不是戲言之後,他咬牙站起來要走,惡狠狠道:「你別後悔!」

  「把你的玉拿走。你不要就還給嘉楠阿姨,省得糟蹋了好東西。」祁善再次提醒,她的話像對一個不相干的人說一件不相干的事。

  周瓚居高臨下,臉上全是不屑,「我媽的玉就算了,那串菩提子本來也不值錢,被你貼身戴了那麼久,顏色都變了,送出去誰還肯要?」

  祁善一愣,轉身拉開床頭櫃的抽屜,翻找了一會。她找不到她的小剪刀,兩手一用力,生生把系在玉上的菩提子拽了下來。繩結不受大力,斷口飛濺出來的散珠落得滿地都是。她把手裡剩餘的珠串扔進垃圾簍,遞給他一個光禿禿的吊墜。

  周瓚氣得眼冒金星,一把抓過玉墜,指著祁善的鼻子罵道:「你有本事就把從小到大我送你的東西統統都扔了,一件都不許留!」

  到了晚上,周瓚的行李基本收拾完畢。沈曉星敲了他的房門走進來。

  「善媽我正想跟你說……」

  周瓚看著沈曉星手裡的一大包東西,忽然沒了把話說下去的心思。那個黑色的垃圾袋鼓鼓囊囊的,手一撈下去,依稀能看到整套哆啦A夢限量版木版畫、發黃的貼紙、桃木小劍、貝殼做的項鍊、精緻的核雕、碧玉雕的蟬、竹螳螂、漆器小首飾盒、檀木鐲子、蜜蠟手串、古董胸針,還有散落開來的菩提珠子……他都不記得自己送過祁善那麼多東西,有些年代太過久遠,早就忘在腦後。它們過去深藏在祁善的大鬥櫃裡,像潛伏的幽靈,現在才一一重見天日。

  「我剛才在門口的垃圾堆裡撿回來的。她不要了,我再來聽聽你的意思。真打算扔掉?」沈曉星問周瓚。他們後來吵的那幾句聲音實在太大,沈曉星和祁定在樓下開著電視機也被驚動了。

  周瓚接過那一大包東西,也不說要,也不說扔。在沈曉星面前,他露出了些許難過,悶聲道:「是她不要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好。」沈曉星點點頭,又說,「阿瓚,聽說你這兩天要走,走之前陪陪你爸也好。」

  「善媽,我不想一個人留在加拿大了。」周瓚像個孩子一樣抱怨。

  「這是你答應過你媽媽的事。自己做的決定不應該隨便反悔。」沈曉星平靜道。

  「你也希望我走?」周瓚坐到椅子上,屈著手指插進頭髮裡,賭氣道,「小善討厭我,你也不肯幫我!」

  沈曉星又氣又好笑。她是真心疼周瓚的。他剛從醫院出來,抱在懷裡小小的一點,自己親媽沒有母乳,沈曉星一邊喂一個,明顯比較孱弱的周瓚總被祁善用腳丫子蹬得嗷嗷直哭。鄰居們有些以為她生了對龍鳳胎,可他們畢竟不是親兄妹,否則也少了許多煩惱。她拍了拍周瓚的手臂,歎息道:「我不想知道你們為什麼吵。你瞭解她,小善不是個容易做決定的人,可她主意一旦拿定了,誰都沒有辦法,除非她自己轉過彎來。我想你們都開開心心的,但如果小善希望你給她一點空間,希望你尊重她的決定。」

  兩天后,周瓚飛回加拿大。春節是馮嘉楠飛過去和周瓚一塊過的。周瓚那個在溫哥華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姑婆年紀大了,根本無力管束後輩,周瓚早搬出來自己住了。馮嘉楠這次發現周瓚和一個烏克蘭裔的女孩走得很近,她到的第二天就撞見那女孩過來給周瓚送吃的,對方竟然有他住處的鑰匙。馮嘉楠提醒兒子要注意自己的私生活,被周瓚不冷不熱地搪塞回去。他說那女孩反正也不會是她的兒媳婦,她的手大可以不用伸得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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