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我給領導開小車 | 上頁 下頁
九十九


  「他提到我沒有?」老儲急切地問。我搖了搖頭,好似搖來一陣風,攜帶著愁雲堆積到他臉上。「唉——」他重歎一聲,不再說話。沉默了許久,他才說:「我在電視上看到A縣案子已移送檢察院了,難怪中央三令五聲禁止地方領導配秘書,這樣的角色容易狐假虎威,我現在不就是因為秘書出問題了,牽連上了嗎?可我只是在任用幹部上有失職行為,你們紀委為什麼非把我當成是幕後指使人呢?拿出證據來啊?為什麼就不相信我?還說我跟陳書記之間不清不白的,甚至調查出我們兩家的孩子關係非同一般,難道這就是紀委辦案準則嗎?跟封建社會的『連坐』有啥區別?」老儲接連質問,這是把我當成「牛鬼」替身了。我無從安慰,只好勸道:「身體要緊,問題總會水落石出的,身正不怕影子歪。」

  「狗急了會亂咬的,我現在就是擔心有人放出瘋狗來咬我。我啊,極有可能是權力爭鬥的犧牲品,老蕭是躲過一劫了,我就沒他幸運了……」說到這,他無力地斜靠在床上,點上第二根香煙,繼續說道,「你都不知道,他們不光軟禁我,不准我家人探病,就連幾條香煙也不許帶進來,說是擔心煙絲裡面藏東西。媽的,就算罪犯也有放風探視權,他們連起碼的人道都沒有!」聽到這裡,我感到一種莫明的悲涼,一個縣委書記連簡單的「雙規」還沒理解透,大叫人權待遇。試想,他們在臺上時,利用檯面上的權威壓制過多少基本權利呀!假如真是讓他知道「清查風暴」暫時休眠了,省裡對老陳的問題也基本定調了,無須釘進法典裡問罪,那他一定堅決要求立刻辦理出院手續,賴在醫院裡反而讓紀委暫時忪了口氣;若是重返「水樓」,那就面臨著放與不放的選擇,就得定性。醫院似乎給紀委贏得了緩衝的時間:沒問題,你自己出院直接回家得了;有問題,那咱先將就著,把病房當「水樓」。「老頭子就這麼不管不問了?他不常說問題不大,心裡有數嗎?現在咋就不吭聲了?」第二次提到老頭子時,他的眼睛跟煙火一樣,火中帶煙。我只能保持沉默,倒也不忍心再忽悠眼前絕望中的縣委書記了。這時候有護士進來給他吃藥,他忽然從床上蹦起來,一甩手打翻了護士手裡的藥瓶,歇斯底里地狂哮道:「老子沒病!讓老子回家!!」兩個辦案人員迅速沖了進來,神色緊張地問:「發生什麼事了?」等見到老儲安然無恙時,他們才放下心來,口氣緩和地說:「醫生早說過你沒病,吃的也是維生素,我們這就向領導請示給你辦出院手續好嗎?」

  「我要回家!」縣委書記脆弱地擦了一把鼻涕,好似在學校受了委屈的孩子,跟老師抱屈吵著要回家。「那可不成,你還要繼續接受調查。」辦案人員口氣變得異常堅定。

  老儲重新臥趴到床上,回頭沖我嚷道:「看見沒?他們就是這樣折磨一個病人的……」我終究不是心理醫生,無法揣摩到老儲內心的真實想法。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淒淒,從跡象上看,他缺少一種坦蕩胸懷,自然就做不到包容外來的猜疑,紀委是永遠不會停留在「猜疑」的層面上實行「雙規」的,至少他們手裡握有可信的線索,只是線路還比較紊亂,沒理清疙瘩,一旦解開那塊結了,一切便暢通無阻了。見過老儲後,我心情變得沉重起來,呆在辦公室裡一個人出神,想到了很多,老儲、駐省辦、小強等等漂浮不定的人和物,渾濁中腦子忽然浮現出豬罐子來……「老余,吳書記叫你過去。」老白走進辦公室,叫了一嗓子。我出了門,將大半截煙踩到腳下,心思重重地走向書記辦公室。

  五十九

  眼下的局面讓紀委夾在兩頭為難,作為紀委書記,吳同學的境況尤為尷尬。本指望「清查風暴」能一洗自己在市府軟弱無能的表現,事與願違,在我這個車夫眼裡,她吳書記混得還不如先前的那位吳副市長,那時候畢竟放過「三把火」,燃燒了激情,儘管被滅了,可也壯烈過。現在可好,給攔腰折斷了。儘管如此,吳同學卻淡定自如,不急不躁的,人也顯得格外漂亮了。有人私下猜測說,女紀委書記現在滋潤多了,是不是身邊有了情侶?於是,口水撒向了軍分區政委,說這個軍帽官兒倒也蹊蹺,要想結束王老五生涯,軍營裡的綠花還不任憑他採摘嗎?何故把手伸進了地方衙門,胃口倒挺大的,非要摟個鐵面女書記親熱,時常熱臉蛋貼冷屁股,莫非這才叫「軍民魚水情」?這對男女角色太敏感,可都是班子成員,料不定就將班委會開到了床頭上。女人終究需要滋潤的,跟身份無關。我的後視鏡能返照出吳同學臉蛋上幸福源頭,老兵痞子追求女人,就算你把自己包裹成碉堡,他也會玩命地把你給端了。吳同學這座暗堡已被政委攻下,「幸福」兩字流淌成了一條地下河……

  總有一天,這政委同志可能提前解甲跟我搶方向盤的。時令已近初冬,吳同學的長髮卻剪短了,耳垂完全暴露了,原來是這樣的豐厚。都說耳垂大的人是福相,女人耳垂大,欲望也跟著強盛,我不由得吞了口唾液。「老餘,坐下說話,剛從醫院回來嗎?」她親手給我倒上茶,十分溫柔地問。「恩,剛回。你也是剛回來?」我坐在她對面,發現兩天沒見,她整個人好似脫胎換骨了,從裡到外散發出一種朝氣,仿佛少女嘗到了初吻的滋味,孔雀開屏了。「怎麼樣,來紀委已經好幾個月了,適應了嗎?」吳同學這話說的有點問題,小車司機從不適應某種單位,只適應某個領導,大凡有領導有小車的衙門口,甭管是檔案局的抑或是安全局,從來沒有小車司機適應單位一說,領導決定一切,自然包括了腳底下的車輪子,司機適應了領導,也就適應一切了。我回道:「沒啥不適應的,只要是給領導開車。」吳同學點點頭,又說:「有件事我想事先跟你商量一下,希望你能同意,。」

  「啥事還要經過我同意啊,吳書記您說,只要我能做到。」

  「恩,你肯定能做到。」吳同學笑容可掬將兩條香煙塞到我手上。奶奶的,事前先賄賂,這可是在紀委書記辦公室。這煙我跟老頭子過去進軍分區大院時經常拿,跟酒一樣,上面都有顯著特徵:軍區特供。這種特製產品絕不外賣的,有錢也買不到,都隨禮品流通。過去跟老頭子開車時,我有時候充當了貨車司機,他夫人常將一些名貴煙酒塞進奧迪裡載她上省城,去兒子家之前,她要將煙酒拿到一家不太顯眼的禮品回收店裡換現金,其中就包括特供品。這種回收店老闆一般只做老客戶生意,跟老婆子很熟。我記得有一次的貨車裡都混雜了不少軍區特供品,回收店老闆對名貴煙酒,不管是冠有人民大會堂專用招牌,還是啥洋碼字體,中西混血兒,來者不拒,惟獨不敢回收軍區特供品。老婆子納悶了,問店主原因。店主悄聲說道:「咱收不起,上面打著非賣標識,太顯眼啦,我有個朋友就因為收了這類特供品,結果被軍區保衛部門盯上了,問他從哪得來的?敢拿軍區做酒廣告,是不是想敗壞軍隊聲譽?結果店被工商局查封了,說是假酒。」

  很久沒碰過內部流通的特供品了,我咽了口唾沫,小聲問:「政委給的?」吳同學點頭說:「這可是軍分區發給他的,別想歪了,我可是費勁口舌給你要了兩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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