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領導開小車(93)_李雄飛

九十三

　　「報告。」我發現老頭子明顯衰老了，這麼容易健忘。「對，報告！人大就是報告多，千篇一律，全票通過，來著不拒。可這次不同了，我要當一回名副其實的監考官，別想舞弊蒙混過關！」老頭子說到興頭上了，跟過去的習慣一樣，站起身來，掐腰做著手勢，已然是位野戰前線指揮官。我不再裝聾作啞了，揪起「報告」當地毯，在老頭子面前鋪墊開來，引導他邁步。「據說是楊秘書長親手起草的？」我點到了小楊頭。「唔，這搞法律出身的，就會鑽研字眼，避重就輕，逃避責任。老子不管他啥秘啥長的，想敷衍了事門都沒有，把人大當空門踢，虧他還在人大呆過。」老頭子對這個昔日舊臣似乎含有少許愧疚之意，原本是塊好材料，卻被他市長翻手打壓委身在人大，領略了後院子清涼的人大主任將心比心，覺得不該聽信讒言委屈了人才；叫他懊惱的，是壹號掰開他的手，又讓那塊材料恢復了成色，搖身一晃成了市府秘書長，這是老頭子不能忍受的，好比一匹千里馬，本來騎在自己胯下，結果讓別人橫刀搶奪了，這也是一種患得患失的感受。「把他叫來當面指正不就結了。」

　　「你說啥？」老頭子坐了下來，小眼睛轉動了兩下問，「跟他面對面？」

　　「對。他這個政府秘書長是追隨市委航標的，對此大家都心照不宣，包括市長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市長辦公會議討論通過的稿子肯定有所保留。現在的市府是不敢明目張膽跟市委頂牛的，可人大主任要求政府秘書長修正報告文稿就名正言順了，因為報告是呈交人大常委會審議的，有權監督不是？」儘管老頭子的小眼睛已瞪得溜圓，我還是斗膽進諫，說出自己的看法。「娘的，你今天來當說客的！」老頭子撇了撇嘴角，發出狡黠的冷笑。真是一頭老狐狸，能嗅出千里之外的尿味。我原以為自己的邏輯縝密，拿「報告」做引子，順理成章地湊合這次高端會晤，沒成想還是穿不透他那雙小眼睛撐開的縫隙，不堪一擊。其實我是急於求成了，一個從不過問政事的老車夫忽然給主子指定方向，本身就已經出格了。

　　「喲呵——小余同志，看來你跟著吳書記是走對路了，我算是耽擱你了，白白浪費掉十幾年大好光陰，也真是屈才。」老頭子搖頭晃腦地挖苦我，十分解氣。我不想辯解，陪著一臉傻笑，任由他嘲弄。沉默許久，他將臉蛋湊近我問：「真是你自己的想法？」我點頭回答：「沒人能教會我的，也不敢教我。」老頭子最終用一條「駱駝」打發了老車夫，末了警告一句：「少管閒事，開好車是本分。」話雖這麼說，可就在當天晚上，老頭子給我打來了電話說：「明天叫那姓楊的約個地方，你也跟著來。」老頭子最終認定我是小楊頭的說客。

　　五十四

　　今天是禮拜六，休息日。吃過早餐就給小楊頭打電話，他沒想到我老餘給他辦成了，本來他沒抱多大希望，準備今天陪胡博士打網球。推卻一個美女，迎合一個遭老頭子，這種取捨顯示出官與商的不對價。「呵呵，老頭子現在誰的面子都不給，你是另外。你給推薦個地方，老頭子喜歡的。」小楊頭說。要說老頭子喜歡的地方還是A縣，在那裡隨便找個角落都能讓他找到榮歸感。市區的場所除了「金盾」，他很少光顧別的，當然了舊物市場除外，還有一處就是「蓬萊」了。「老頭子讓你定。」我推脫說。該去的地方都膩味了，指望秘書長能提供新鮮風味。「C市剛起了一個休閒場所——『醉翁亭』，登高望遠，湖光山色，咱上那邊。」小楊頭很會安排，明知道那是老張的地盤，到時候一定能讓老頭子盡興而歸的。「吳書記昨天自己駕車上省城了，我估計老頭子也不大會叫小薑開車去，老頭子的坐騎太扎眼，為出行方便，我倆只好跟你搭便車了。」

　　「沒問題。我找輛三菱吉普，到時候爬山方便，聽說老頭子過去在A縣坐的是輛賓士吉普，在縣級一把手中，牛氣沖天的！」

　　「聽老頭子說過，買的二手貨，不算超標，有回差點把老頭子交代在盤山道上了，修理後繼續當老牛騎。」

　　「要不要提前通知老張？」小楊頭提到東道主。「你問老頭子吧。」吸取上次A縣的教訓，昨晚上在接過老頭子電話後，我認真徵求了老婆的意見。老婆倒是沒多考慮，認為有小楊頭在場，但去無妨。沒過一個鐘頭，小楊頭又來電，車已到樓下，等我一同上政府大院接老頭子。臨出門，老婆特別交代，你這次去只帶兩個耳朵，嘴巴要封死。就在我下樓時，小強來了電話：「余哥，有空嗎？」小強進了壹號駕駛室後，我們沒再聯繫，無形中我開始有意躲避陸戰隊員了，吳同學的左試右探讓我感到某種壓力。他小強知道的密事兒實在太多，我甚至懷疑他已窺探出「U」盤隱藏的那些事兒。小強就是個爆點，隨時有可能引爆！「正要出門。」我冷淡地回答。「有事？」

　　「是。」

　　「那好吧，等你有空再說。我這幾天煩死了，老闆老給我電話。」

　　「哪位老闆？你老闆不是上香港考察了嗎？」

　　「能有誰？王老闆。」掛完電話，我開始愧疚著，覺得把小強推進壹號駕駛室確實是害了陸戰隊員，原本想找個安全地帶躲開王聖水，現在可好，窮追不捨了。上了小楊頭的車，他親自駕車，我坐在了後頭。小楊頭說：「呆會到大院門口我先下來，你去接老頭子。」

　　「避人耳目？」我問。「人多口雜，在這當口上，我還是避諱為好，否則會傳出我跟人大主任達成啥聯盟了。」秘書長選擇C市看來是早有思想準備。「呵呵，到了『醉翁亭』，你該不會叫老張安插便衣員警布崗放哨吧？」我理解小楊頭的處境，位置不一定決定方向，但方向決定了所在的梯隊，他應該屬於「第三梯隊」。到了老頭子的府第，老頭子正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飲茶看報。見我進來，他放下報紙問：「上哪？」

　　「C市醉翁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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