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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嶽子行不想讓他倆知道這事兒,因為他不想讓同事瞭解或介入自己的朋友圈子。同事是同事,朋友是朋友,二者不可混為一談,所以他很少在同事中交朋友。這是普通白領階層的不二法則。

  菜菜的瑞典語日益精進,已掌握了不少單詞和簡單句子。每當斯文森得閒,她就前去請教和切磋,時不時地嗲上兩聲,有時還穿著緊身低領的靚衫,白森森的乳溝風情萬千,也不知道斯文森眼睛一花掉沒掉溝裡。

  嶽子行承認菜菜很優秀,可他就是看著她不舒服,相信程輝也有同感。她雖然有些散漫和黏糊,但工作有熱情有活力,因此深受斯文森賞識。菜菜先後在美德韓日等國的公司做過,若沒有超人的能力,不吃各式的苦頭,根本混不成現在的模樣。不過在男人眼中,女人太優秀就不怎麼可愛了。

  菜菜在同事面前總是小心地隱藏著過去,從來不讓人瞭解和窺視,所以嶽子行和程輝都不清楚她到底有幾個男友。她的曖昧電話最多,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一下班就匆忙赴約,當然不總是奔向同一個男人。戀愛中的女人是幸福張揚的,光彩照人的,愚蠢遲鈍的,可她似乎哪一項都不沾邊兒。菜菜對男人只用力,不用心,不太索取也不太投入。也許她是個愛情的老油條,只是用愛情愉悅自己或打發時光;也許她也曾遭受過挫折,看破紅塵後只是盲目地在愛情的單行道上奔跑,至於能跑到哪裡根本就不重要。

  嶽子行當初之所以想把菜菜介紹給劉大昆,是因為大體覺得她各方面條件都還不錯。現在對她有了一定的瞭解,發現她一點兒都不適合劉大昆。

  上午開brainstorming(大腦風暴)會時,斯文森提出了一個大膽設想,即讓船燃公司參股大連路爾公司。該公司是國家部屬企業,壟斷經營船舶燃料的供應業務。他們一旦參股,路爾公司就會很快打開局面。大家就此事展開討論,除了廖國剛沒表態外,其餘人都支持這個想法。廖國剛想,船燃公司如果參股,海供集團就會淪為最小的股東或直接出局,這等於砸海供集團的牌子,也是砸他的飯碗。他心裡著急,表面上卻看不出來。這是國企領導的作風,深藏不露,後發制人,不像斯文森那些老外,就事論事,直抒胸臆,讓人覺得有些傻帽兒。按理說,斯文森不該在這樣的會議上討論如此重大的議題。他這麼幹,是想讓廖國剛私下裡將資訊傳到海供集團高層,給他們施加壓力,讓他們為取得營業批文多搞公關。

  下班後,程輝要請嶽子行和菜菜吃晚飯,說他女友回瀋陽老家了,自己一個人悶得慌。菜菜說現在吃飯太早,不如到哪兒先坐會兒。程輝說,你們說吧,指哪兒打哪兒。菜菜說,我想去看看你的狗窩。程輝心裡不情願,但又不好意思拒絕。

  岳子行跟著程輝和菜菜上了計程車。剛才程輝提到瀋陽時,嶽子行又想起了倪約,下意識地想讓程輝的女友幫忙找她,反應過來後暗笑著想,你怎麼傻成這樣了?那麼大個瀋陽城,員警牽著警犬也不好找呢。

  計程車駛出繁華的人民路,經中山路拐上東關街。一天的勞作和煩惱都被車輪碾碎了,輕鬆和自由灑滿一路。嶽子行已經習慣下班後在外面遊蕩了,原來他總是常年累月地在公司、家庭和譚璐之間作三角形穿梭運動,勞頓而乏味。如今他發現,獲得快樂的方法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改道,開闢幾條新路線,多看看沿途風景。要是改道的話,馮箏和譚璐肯定不會給他好臉色看,他也一直心有顧忌,可他後來才明白,很多看似難纏的事情,心一橫也就過去了。

  程輝租住的是一室一廳,傢俱和廚具都很齊全,整潔而溫馨,一點兒不像未婚男女的臨時蝸居。程輝說,除了那個布制簡易衣櫃和皮箱是我們倆的,別的都是房東的。嶽子行看見床頭和書桌上堆著各種外語書籍,都是些TOEFL和GRE考試的輔導書,就對程輝說,不是在辦簽證嗎,咋還看這些東西?

  程輝說,坐下病了,不看這些睡不著覺。

  嶽子行說,等你出國了,這些書都處理給我吧。

  程輝說,處理啥呀,送給你了。

  菜菜問有沒有撲克,程輝說好幾副呢,有動物,美女,風景,你想玩哪一種?菜菜說玩動物吧。兩位男士聽罷爆笑不止,氣得菜菜拳腳齊出。

  程輝忽然想起了什麼,掏出手機在窗臺上擺弄了半天。他說這屋裡沒信號,窗臺上只有一個位置有信號,稍微偏點兒都不行。嶽子行和菜菜都覺好奇。程輝說,剛開始不知道窗臺上有個位置有信號,就用大棍子綁個網兜,把手機挑到窗外去,用耳麥通話,滑稽透了。有一回朋友來多了,一次挑了七個手機,電話一響,都不知道是誰的,把網兜撤回來一個個地看,笑死了。

  菜菜說,別管手機了,好好玩牌吧,反正等會兒就去吃飯了。

  三人玩起了拱豬。程輝和菜菜故意整嶽子行,常常是程輝剛把豬給嶽子行,菜菜的變壓器隨後就到;或者是嶽子行想收全紅,他倆偏不成全他。結果,嶽子行幾乎每一把都是負分最多,輸一次就用唾沫往臉上貼紙條,實在貼不下了,菜菜就往他脖子裡塞。

  嶽子行說,老夫的臉對唾沫過敏,愛長癬,你倆就高抬貴手吧。程輝和菜菜哪理他這套,依舊使壞不止。

  玩了一會兒,菜菜忽然說,你們看公司能黃嗎?

  程輝說,黃了好,能拿不少賠償金。

  菜菜說,這種情況不一定有賠償金,有也不會太多。你多好啊,拍拍屁股走人,我和皮特怎麼辦哪?皮特還拖家帶口呢。

  嶽子行說,那就留個心眼兒,偷偷找地兒吧。

  程輝說,有那麼嚴重嗎?瑞典人不會讓路爾公司黃的。

  菜菜說,事情明擺著,國家不可能放開這個領域。我有朋友在一家外國油品公司,他們想搞加油站,多少年就沒幹成,到現在只能幹點潤滑油什麼的。批文下不來,又沒有其他業務,公司只有關門大吉。瑞典人不傻,現在是開一天門就幹耗一天的錢。

  嶽子行說,斯文森今天上午提的那個方案有戲。

  菜菜說,我看也有戲,船燃公司真插進來,海供集團哭都找不著調。

  程輝說,哭死那幫鳥人才好呢,他們沒一個好玩意兒。我透露個秘密,誰說出去就爛口條。當初瑞典人決定在大連投資前,曾花了五萬美元雇一家諮詢公司搞調研,結果那家公司連國家政策和行業法規都沒摸清,一份狗屎報告就把瑞典人給騙來了。你們知道那家諮詢公司的副總是誰嗎?多巧啊,是廖國剛的弟弟。若不是他搗鬼,瑞典人怎能放著船燃公司不理而去找海供集團呢?

  嶽子行和菜菜恍然大悟,破口開罵。

  三人打完撲克,到外面找地方吃飯。嶽子行的手機一來信號就有了馮箏的短信:急事,速回話。嶽子行怔了一下,馬上往家裡打電話,沒人接。他有點發毛,趕緊給馮箏打手機,電話一通就聽馮箏沒好氣地說,特特的頭被小朋友打破了,我們娘兒倆剛從醫院出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你放心玩吧,不回來也行。

  嶽子行立即告辭,急三火四地趕回家。娘兒倆已經回來了,馮箏正在廚房忙著做飯,特特在客廳看動畫片,頭上包著一塊紗布,上面有藥水滲出的痕跡,繃帶連頭帶下巴纏了一圈。

  馮箏在廚房說,石頭砸的,差點兒縫針呢,沒做腦電圖,怕有啥後遺症。

  嶽子行說,做什麼腦電圖呀,我小時候打破腦袋縫了三針都沒傻呢。

  馮箏"咣"地把手中的菜刀在案板上,拔著嗓門說,說得輕巧,有事兒你哭都來不及!你知道嗎?我到幼稚園時,孩子正在那兒哭呢,傷口上粘著一張餐巾紙,都快幹了……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

  嶽子行說,我早說換幼稚園,可你就圖這兒便宜,這下你高興了!

  馮箏氣道,竟怨上我了,我省錢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你下班不回家,電話打不通,還好意思說。

  岳子行不再搭理馮箏,攬著兒子查看傷勢。他先問是誰打的,又問還沒還手,然後氣哼哼地說,等爸爸哪天去幼稚園找那個小壞蛋,非打爛他的屁股不可。接著教唆道,好孩子,你怎麼跟爸爸小時候一樣老實啊。以後小朋友打你,你就給我還手,他踹你你踹他,他咬你你咬他,聽見了?

  孩子乖乖地噯了一聲。馮箏見嶽子行在對孩子胡說八道,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快步走到廳裡說,有這麼教孩子的嗎?虧你還念過書呢。岳子行抱著兒子,沒有還口。

  晚飯好了,但誰都沒心思吃。

  嶽子行上床靜躺,不知不覺睡著了。

  馮箏把孩子送上床時已經快十點了。她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了,想早點兒睡,可一聽臥室裡傳出嶽子行的鼾聲,立時就沒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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