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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還是監護好你自己吧,別被那個姓嶽的吃了,連骨頭都剩不下。

  你這孩子,當心我扯爛你的烏鴉嘴。

  好了好了,不惹你了,你先把房間訂好,我改天請你吃麥當勞。

  你打發要飯的呢。對了,總統套要不?

  不要,他那德行,安排在你那兒就夠給面子了。

  譚璐還想跟林麗晨說件事兒,可忽然間又想不起來說啥。放下電話,譚璐和衣蜷在床上,抱著一隻大枕頭繼續想她的心事,直到輕輕睡去。睡著之前她癡癡地想,這個枕頭要是嶽子行該有多好。

  今晚特特有游泳課。讓特特學游泳是馮箏的主意,學校的老師們都說孩子學游泳身體好,長個快,她就給特特報了名。嶽子行不同意,說孩子太小,等到上小學了再學也不遲。馮箏說,小什麼呀,別人家孩子三歲也報名哪。岳子行見攔不住馮箏,就威脅說,你愛咋的就咋的吧,反正我可不領他上課,誰出的主意誰負責吧。結果,帶特特上游泳課真成了馮箏一個人的事兒。

  簡單吃罷晚飯,馮箏領特特來到位於傅家莊的彥年游泳館。今年夏天學游泳的孩子特多,週末班都爆滿,特特只好晚上來。這孩子不笨,才學了三個月就有模有樣了。

  這家海水游泳館的環境、設施和服務都不錯。泳池很闊,周邊是一圈白色的沙灘椅,掩映在一叢叢人造棕櫚樹中。游泳館的天棚很高,宛若藍色天穹,與一汪碧池輝映。泳池四周的二樓是休閒廳、餐廳、健身房、KTV包房和保鈴球館等,各處都有玻璃陽臺,供人俯視泳池。馮箏喜歡這裡,喜歡它的乾淨、寬敞和浪漫情調,真想在這碧藍的泳池裡魚一樣暢遊。她游泳的那兩下子,還是當年嶽子行在夏家河子海濱教的。有了孩子以後,他們再也沒有下海玩過。想起來,馮箏禁不住一陣失落。

  別的家長們都換上泳衣下池陪練去了。馮箏不想下水,孤單地坐在家長休息室裡,透過高大的玻璃窗觀看孩子訓練。

  馮箏不想下水,主要原因不是遊得不好,而是她羞於穿泳衣。她覺得女人穿泳衣太暴露,尤其是泳衣一沾水就跟什麼都沒穿一樣。她很少游泳,每年夏天學校組織教職工到海邊休閒時,她總是安靜地坐在岸上,一邊沐浴海風,一邊看海浪和海鷗。往往會有女伴生拉硬拽她下海,實在執拗不過時,她就穿上那件談戀愛時嶽子行給她買的泳衣,在水淺處撲騰兩下。那件泳衣很土,胸口堆著泡泡褶子,又長又厚接近於外套。但馮箏喜歡它,覺著它樸實而安全。馮箏是個有點小家子氣的女人,加上一出大學校門就進學校教書,和外界社會少有接觸,思想大大落伍了。

  特特這個游泳班有三十多個孩子,教練魯一捷是理工大學的學生,晚上在這兒勤工儉學。這個稚氣未消的小夥子體態健碩精幹,穿黑色的游泳褲,繃得那個部位異軍突起。這樣的青春和健美,別處真是難得一見。馮箏喜歡看他,可又不好意思多看。

  特特穿著好看的小泳褲,帶著水鏡和鼻夾,在魯教練的指導下練習劃水。特特剛開始學時,一進水就下沉,嚇得邊撲騰邊喊媽媽。現在好了,他像只可愛的小青蛙,遊的姿勢雖不太好看,卻也歡暢自如。

  孩子真的長大了。剛生下他的時候,馮箏看著那紅撲撲的一團肉,愁眉苦臉地想,唉,什麼時候才能養大呀?哪成想轉眼間,他就長成了大孩子。

  上完大課,魯一捷逐一輔導孩子。挨到特特的時候,他帶著特特在水裡自由嬉戲。特特開心極了,咯咯地笑著,笑聲飄過清澈的水面傳到很遠。

  馮箏看見魯一捷對特特說著什麼,特特用手指了指玻璃牆後面的馮箏,魯一捷的目光隨著特特的小手投了過來。馮箏笑了,向他們招了招手。

  一小時的游泳課很快結束了。特特今天收穫較大,蛙泳姿勢有了很大改進,遊起來又輕又美,令馮箏打心眼兒裡高興。

  魯一捷領特特過來的時候,已經穿上了寬鬆的運動裝,英俊的臉上似有波光跳躍。馮箏有點緊張,一想到他的健美之軀,面頰就微微發熱,就像春天和煦的陽光照在了臉上。

  魯一捷對馮箏說,馮老師,特特今天進步很大,回家要好好獎勵呀。

  馮箏說,魯老師教導有方,館裡也應該獎勵你呀。

  魯一捷笑道,馮老師要是我老闆就好了,對了,特特爸爸怎麼那麼忙,特特上了這麼長時間的課,一次也沒見他來過。

  馮箏說,他爸爸平時總加班,還老出差,沒時間來。她不想讓魯一捷知道嶽子行是個不會照顧孩子的人,撒完謊心裡別提多難過了。

  娘兒倆上完游泳課回到家已經八點多了。馮箏服侍特特睡下時,嶽子行還沒有回來。他最近老不按時回家,而且回來得越來越晚。雖然冷戰打完已經和好,但他們好像已經回不到原來的狀態了。這不,說回來晚就回來晚,根本沒把這個家放在心上。

  馮箏生起悶氣,不看電視也不上網。她靜靜地躺在孩子身邊,攥著他溫軟的小手,只有這樣她才會踏實,才能讓自己不胡思亂想。

  門鎖嘩啦啦地響了幾下。肯定是嶽子行回來了。可是門響了半天也沒有打開,把馮箏嚇出一身冷汗。她怕有小偷上門,就從小桌上拿起孩子做手工用的剪刀,躡手躡腳走到門邊,從貓兒眼裡望出去。

  走廊裡的自動感應燈亮著,燈下是嶽子行變形的臉。

  馮箏打開門,沒好氣地說,你怎麼連自家的門都不會開了?

  岳子行進門說,喝多了,想吐。

  嶽子行到衛生間咳了幾聲,沒吐出來,就慢吞吞地把牙刷了,然後爬上床去。

  馮箏問他怎麼不洗一洗,他沒說話,很快就打起了呼嚕。

  馮箏默默注視著沉睡的嶽子行。往常見他喝多了,她會給他倒杯熱水喝,甚至為他洗腳擦臉。而今晚,她什麼都沒有做。她覺得嶽子行很陌生,一點兒都不像自己的丈夫,正如有時會突然覺得某一個漢字失真那樣,越看越不像。

  馮箏沒去睡覺,木偶一樣地坐在客廳裡愣神。她已經關了燈,屋裡很黑,牆上的鐘錶滴答走著,像在測量黑夜到底有多漫長。臥室的門沒關,傳出嶽子行輕微的鼾聲。

  不知坐了多久,馮箏起身喝水,手無意間碰到嶽子行搭在沙發背上的衣服。她腦海裡忽地跳出一個念頭,偷看他的手機。這個念頭已經糾纏她很長時間了。上次兩口子是因為手機打的冷戰,馮箏因此懷疑嶽子行的手機裡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總想找機會看個究竟。今晚嶽子行喝多了,睡得又那麼死,正是暗查他手機的好機會。

  結婚這麼多年,馮箏從未懷疑過自己的丈夫。可是現在,由手機聯想到其他種種跡象,直覺告訴她嶽子行很可能有了外心。如今的世道,她聽也聽了,看也看了,好男人真的不多。她也曾挖苦自己神經過敏,可疑心還是一天比一天重,折磨得她睡不穩吃不香。

  馮箏打開燈,看見了嶽子行腰帶上的黑色手機皮套,手機天線從套子裡伸出來,泛著銀灰色的幽光。她做賊般緊張,心跳得厲害,手也有點兒抖。她努力使自己平靜,然後躡手躡腳走過去,輕輕從皮套裡取出手機,愣了一會兒,又放回去。兩人的手機不是同一個牌子,她從沒碰過他的手機,不知如何查看電話簿、短信和通話記錄。她想,先找時間看看他的手機說明書,免得手忙腳亂惹出事端。

  她這樣想著,偷看他手機秘密的願望就更加迫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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