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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蘇林鄭重地把花斜放在碑記前,又繞到墳堆,把他母親做的飯菜一一端出來擺好。點了香燭和紙錢。許文龍卻站在她身後一動不動,慢慢地她聽見自己身後沉重的哆泣聲。那聲音像無法連接的珠子無法拼齊的圖畫。他死死克制的情感只有在這一刻才能宣洩無餘。

  許文龍悲徹的痛哭聲流淌在午後寂靜無聲的山岡。

  蘇林離開的時候,許文龍送她。見完女兒後他的心情似乎平復了許多。他囑咐蘇林到了大學好好讀書,外邊世界複雜,凡事多加小心……。她也請求老師答應好好照顧自己和他的母親,許諾自己以後還會來看老師。

  可是,這份許諾很多年後都沒有實現。出於種種原因,蘇林極少再次回到家鄉。過年的時候,也只是在家和母親呆上幾天便匆忙離去。一次和老朋友見面會上,偶然聽到許文龍老師和他母親離開了這個城市的消息。據說,他們去了四川投靠一個遠親。而且他已經再婚。他們每年只在七月回來一次為女兒香香掃墓。

  聽到這個消息後,蘇林心滿意足,她覺得老師的苦境已經熬過,幸福正在開始。

  後來,蘇林又把自己與許文龍的故事告訴了好朋友小惠。包括自己成長路上所歷經的點點滴滴。她確信小惠是可以心靈交匯的朋友。她第一次感覺自己可以與另一個人徹底交換彼此的情感,能夠釋放關閉已久的抑鬱和傷害。

  在小惠眼裡,蘇林是外強中乾的女子。她如同逼近幻覺的一束枯蔫的花株,神秘而頹敗,卻總讓人有不肯捨棄的撫慰和疼惜。

  與漂亮女大學生公開戀愛的教授終因承受不了壓力,他辭職離去。校園裡剩下那個孤單的女生獨擋局面。流言蜚語像針一樣紮進她的心裡。教授的走讓她的希望成為泡影全部幻滅。她察覺到周圍人帶著嘲諷的目光看她,躲避她,正面與背後的侮辱她,看她被丟棄的笑話。

  她最後選擇了輕生。在同學們上課去的時候於寢室過量吞服安眠藥,搶救無效死去。學校對家長進行了重金撫慰,對外封鎖了消息。只有部分學生和老師們在看待這個問題上開始重新反思。

  蘇林和小惠曾看到120的醫務人員把她從宿舍樓內抬出,白色的被單被風吹起。她那張熟睡蒼白的臉,沒有任何表情。身邊經過以前議論她的同學這一刻都用一種犯錯的眼神目送她的離去。那個靜靜睡在擔架上的漂亮女孩似乎死得太急速突然,讓周圍的人都來不及確信和印證她的死亡。他們似乎都還在等待一處戲劇大高潮的到來。卻沒想到,女孩用猝死般的熱烈讓所有的蔑視和嘲諷止步,淹沒了所有的流言。帶著潔淨與絢目的美麗永遠告別了這個不值得留戀的世界。

  第二十五章

  經過生日的那個晚上,蘇林覺得自己的人生蒙上了一層羞辱。是的,她被瀋陽重重地羞辱了一番。不管故意或者無意,都給蘇林帶來了傷害。她覺得自己已經陷入了一種無愛的恐慌中。

  從欠缺情感的童年一路走來,屢屢期盼有一種無言的大愛可以將自己緊緊纏繞包裹。這不是單純的父愛,不是單純的母愛,不是單純所謂的情愛,它是所有愛的集合,完整而豐盛。所散發的溫暖熱量可以照耀和撫慰成長路上的所有遺缺。

  但蘇林獲取它是如此稀少而艱難。仿佛絕緣。她開始關閉自己。向公司請了病假。和房東打了招呼,發佈她外出的消息。不接任何電話。通常在附近的小超市買熟食和速動餃子充饑。白天坐在家裡發呆或者睡覺,晚上精神很好。夜晚出門,流連在大街上,看著通明的燈火,直至熹微天明。

  蘇林漸漸喜歡上黎明破曉前天空顯露的那片深邃的墨藍。如此決裂破碎般的美。她幻想著自己是否可以投射進去被藍覆蓋。最後疲倦與癡迷地坐上城市的第一班公共汽車回家。簡單地吃東西,白天躺在床上再次沉實地睡去。

  小惠和敘建多次跑到蘇林的住所,被房東一次次哄騙回去。蘇林在睡意朦朧中聽到朋友在門窗外叫她的聲音。惟獨沒有瀋陽。因此她對他產生更多的恨。恨取代了以前所有的喜歡。

  其中敘建一周要來好幾次。他在外面喊著她的名字,撥打她的手機。她看見他在樓道輾轉不已。這個男子何苦?蘇林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執拗與鹵莽傷害的不止是自己,更多的是傷害了身邊關心她的好朋友。

  某個下午,敘建在車內看見蘇林從住所附近發小賣部出來。他下車攔住她。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真相。蘇林沒作任何解釋。他帶蘇林去附近的飯館吃晚餐。面對一桌子的菜,蘇林什麼也不說。一副狠命吃東西的樣子。敘建告訴她自己去找過瀋陽。瀋陽說你們之間情感出了問題,而且你已經提出了分手。他說是他辜負了你。

  蘇林慢慢停下咀嚼的食物。"他說出了分手?是他辜負了我?"

  "是的。他是這樣說的!"敘建回答。

  "不。他沒有辜負我。是我不適合他!"她感覺全身在一點一點地冷。

  敘建覺得蘇林不想多說什麼,便不再追問下去。蘇林對著食物沒有胃口了。他送她回家。

  蘇林從敘建口中知道了公司的近況。因為雙方各置一詞,不肯接受庭外調解。陳一晨失蹤,主要證物欠缺,所以遲遲結不了案。案件只能押後再審。只是原告倒有把官司打到底的勢頭。這場官司引起全國文化界的關注,媒體更是對此事競相報導。只是黎娜一人面對強大的輿論壓力非常吃力。公司樓下這幾天圍滿了記者,她的身體早已吃不消。公司人心很不穩,覺得有倒臺的架勢,有人開始在外面偷偷投職。

  "也太難為黎姐了,我應該看看她。"蘇林愧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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