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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我告訴你蘇林,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說完,卓明揚掉頭,順著山坡石階揚長離去。

  蘇林依舊坐在石坡上,她有種竊喜。因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是那種做了好事善事的暢快與愜意。用自己的倔強和近乎強詞奪理的霸道殘酷地摧毀了一段欲向她前行的情感。

  然而在得到結果的途中,她也更近一步瞭解了卓明揚:他是一個內向的男子,明朗潔淨。平素裡定是把自己的真性情包裹得嚴嚴實實,絲毫不能讓人察覺他流瀉情感的方式。因為小心翼翼善待自己的情感,更像水晶一般的極其脆弱。當別人傷害到他,他極易斷碎。他周身散發的剛硬執拗覆蓋住內向的沉默與溫和,形成殺傷力,變成鋒芒的棱角銳不可擋地主動回擊那些傷害他的人。這是攀附他內心的兩種性格對峙。

  同時她亦明白自己對他的放棄決絕而徹底。她認為自己的考慮依然清晰深邃:今日付出的代價她心甘如飴。

  蘇林的生活恢復如昔,並且過於迅疾。仿佛在一種自置的寂靜中獨自繁盛。無聊的大學校園生活安排的井然有序,刻苦學習之余依然保持閱讀和寫作。只是她不再為院報撰寫專欄。這是她自己主動提出的請求。當時編輯部的學生們都感到詫異,惟有卓明揚是第一個許可了她要求的。一夜之間不見了蘇林的文字,校園裡的一些讀者甚是遺憾。

  同寢室的小惠和蘇林便是在這個時候成為閨中密友的。小惠關心蘇林多餘自己。這是她一直解釋不清的情感。

  一見到你,我就覺得我們之間是心靈相通的,好像總有什麼東西把我們倆拉著往一塊靠,似乎有一種力量牽扯著我們必需成為好朋友。這是小惠在蘇林二十歲生日的時候傾吐的肺腑之言。

  或許,小惠正是老天安排給蘇林的保護和安慰使者。她們之間性情並不相似,甚至相對。但就是不能解釋得成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她們之間心有靈犀。有那種只用一個眼神一聲氣息便可以溝通交付秘密般的默契。在別人眼裡她們是義結金蘭的好姐妹,在她們自己心中雙方分別是彼此肚子裡知曉一切事情的蛔蟲。

  小惠認識蘇林是在一場始料不及的風波上。她們不約而同地站在了同一個立場上,用一種同仇敵愾的目光從始至終審視了這場風波的發展。

  當時校園裡盛傳一個大三的漂亮女生與學校某位年輕的教授談戀愛。大家似乎都明白這個女孩談戀愛的動機:利用自己的姿色作為前途的賭注,為自己爭取考研成功的機率和留校工作的保障。

  這個女孩不顧自我名譽的詆毀與教授公開戀情,並信誓旦旦地表示要與教授的結婚。學生們冷嘲熱諷嗤之以鼻,對於他們的戀情也以訛傳訛。學校的一些社團還秘密開展相關話題討論,關於這個女生的理想與道德的關係。一時間校園裡,女生的身影成為大家暗地捕捉的對象,教授也迫于壓力在學校到處躲閃。學生們扮演著各種窺探的角色興趣濃厚地關注這份不潔的情感。並試圖扼殺它。

  剛聽到這個消息時,蘇林的寢室在熄燈之後展開辯駁。小惠拍案而起,為那位女生憤憤不平,並置換角色反問其他漂亮女孩,這樣的情形發生在自己身上你表現出來的態度又會是如何呢……,她的話給室友們很大驚詫,大夥不可思議地看著小惠表達的堅決立場。

  而蘇林的心只是狠狠疼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疼處。

  第二十四章

  高考結束,蘇林靜靜地等待取結果。母親給蘇林一千元錢出去旅行放鬆。她知道女兒高三這年高度緊張和奮力複習帶來的身體勞累和心情疲倦。尤其是從高二下學期某個時候開始,蘇林忽然像發了瘋一樣的鑽在書本裡。她的行為曾讓母親一度覺得怪異,還擔心女兒是否受了什麼刺激,帶她去醫院做過檢查。

  蘇林努力看書的勁頭似乎帶著一種拼命的佔領。她像是在以強行逼迫自己的方式逃避什麼事情。母親多次找女兒談心,但蘇林什麼也沒說。我這樣努力讀書將來考取名牌大學為父親爭氣不好嗎?她反問母親。母親無言以對,認可女兒的苦心和孝心。於是在生活上加強了蘇林的營養。

  女兒沒有接受母親勸慰去旅行的建議,一直等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寄來的那天。蘇林以高分被廣東的一所重點大學錄取。母親含著淚花地把蘇林帶到父親的墳地,將鮮紅的通知書攤開放在父親面前。

  此時的蘇林並沒有任何想哭的欲望。她有種大喜的解脫。這份解脫除了來自對家庭的殷切希望,更有對另外一個人的安然釋懷。

  母親召集了家裡的親朋好友和蘇林的恩師們熱熱鬧鬧地一起吃了頓飯。在酒店的餐桌上,蘇林的同學無意提起了許文龍。他曾經也算是蘇林的老師,上過她的數學課。為她補課的事情,母親這時才知曉。

  自從許文龍的女兒出事後,他已無心再教書,自動辭職去了以前執教的老家,並把女兒安葬在那裡。

  蘇林打聽到許文龍如今身在何處,決定前往探望以示感激。

  臨行前的晚上,母親找蘇林談心。蘇林告知了自己到許文龍家補課一事。當她說起他幼小女兒的死再次淚水漫溢。她本想向母親傾訴她與老師的真實關係,但最終仍沒說不出口。她覺得自己已經傷害了兩個人,已經罪不可贖了。她沒有權利再去傷害自己的母親。青春的無知和任性已經帶給了母親太多的操勞和蒼老。她只能繼續隱藏這個秘密,永遠不能讓它水落石出。否則她覺得自己會被剝奪做女兒的資格。

  聽完蘇林的傾訴,母親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信與不信。她知道女兒在成長路上因為父親過早離去給她帶來的沉重打擊和不完整的愛。她能理解女兒的行為。她不怪責她。只是覺得女兒比自己更需要關愛和憐憫。

  許文龍的老家座落在城市的西北角,是一個偏僻的小山村。正值依靠開發旅遊景點來擺脫貧困。

  蘇林在他以前任教的學校見到了許文龍。他正在給某班上數學課。教的是高中代數。他以前也教過她這門課程。她透過走廊的玻璃台看見他講課的神情。他穿著揉皺的白色短襯衫和灰褐色的西裝褲,腳上踏著一雙拖鞋。他講課依舊認真而耐心,只是少了以前的英氣和活躍。她深深地感覺到他所受的打擊。他的意志似乎早在兩年前的那一刻就被摧毀了。他現在活著的力氣都是僅剩的,統統源於人最初對生命的那點求取。世間闌珊的風塵在他眼裡已沒有太多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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