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天堂向左,深圳往右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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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時剛剛跳槽到第四家公司。在此之前的經歷,簡直可以說是一段血淚史。劉元的第一份工作足足找了四個月,四個月裡他每天都到人才大市場報到,像沒頭蒼蠅一樣擠來拱去,滿臉諛笑地遞上簡歷,一臉羞紅地縮回雙手。招聘人員不管職位高低,一律硬梆梆地板著臉,翻著雪白的雙眼,狀如閻王殿前的便秘小鬼:「有工作經驗嗎?……沒有?下一個!」有一次一家貿易公司招聘業務員,劉元奮力擠進人牆,剛要跟招聘的肥佬打招呼,那廝一看他拿的是《畢業生推薦表》,立馬不耐煩地揮手,像攆豬一樣往外轟他:「剛畢業的,去去去!」氣得劉元差點吐血,狠狠地跺了一下腳,兇猛地拱了出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不能咬誰一口。 劉元剛到深圳時住在上沙村,那時的上沙村還是一條黃土路,一下雨就滿身泥點,看誰都像被我軍俘虜的越南特務,劉元在他老鄉的床上擠了16天,最後實在受不了摔碟子打碗的逐客暗示,懷一腔怨恨拂袖而去,扛著兩個大編織袋搬到蔡屋圍的廉價旅館,跟一幫腳臭得熏死臭蟲的河南民工睡在一屋。有一天一個叫趙康東的南陽農民坐在他上鋪剪腳趾甲,劉元在人才大市場碰了一天釘子,心中煩躁無比,悶悶不樂地泡了一碗華豐三鮮伊面,剛吃了兩口,一片碩大無比的、黑乎乎的硬殼就從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進碗裡,劉元當時就炸了, 一躍而起,劈頭蓋臉地把那碗面扣到了趙某人頭上,一邊帶著哭腔喊:「太欺負人了!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那天劉元被打得鼻青臉腫,從那以後,他睡覺時就會在枕頭下放一把刀。 十年後,劉元成了大陸一著名的策劃人,《商潮》雜誌稱他是「經營大師、企業良醫」。有一次在華南衛視作訪談嘉賓,那位家喻戶曉的美女一臉媚笑地問他:「劉先生,在您的奮鬥歷程中,最讓您感到驕傲的是什麼?」劉元沉思了一會兒,一字一句地說:「那就是:堅持。十年來,不管多苦多累,我從沒有放棄過心中的理想。」剛說完,台下就響起了一片經久不息的掌聲。 聚光燈下的經營大師顯得有些憂鬱。一片歡呼聲中,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夏日午後:年輕的劉元站一片花樹中間,雙眼明亮,一身潔淨,對那個同樣年輕的韓靈說:「我尊重你的選擇,但你記住,我會一直等你。」 因為韓靈,劉元幾乎愛上了肖然。他不止一次在心裡比較兩人的優勢:他是城市戶口,父母都是教師;肖然家在農村,爹媽都在修理地球;他身高1.77米,肖然1.76米;他是著名的校園詩人,肖然只會踢足球,還踢得不好;他有兩套西裝,一套阿迪達斯運動服,肖然只穿得起拳王內褲,校外小攤上買的,三塊錢一條;他除了眼睛小點,五官還算清秀,肖然一嘴四環素牙,臉上遍佈雀斑。比較來比較去,他都覺得韓靈無論如何應該愛上他,而不是那個土了吧嘰的肖某,所以只能怪韓靈瞎了眼。 肖然來深圳,他也來深圳。肖然每週給韓靈打一次電話,他工作不穩定,也會隔三岔五地跟韓靈聯繫一下。不爭取就沒有機會,他總這麼想。直到韓靈畢業來到深圳,這個夢才算徹底醒了。那個夜裡,他眼睜睜看見韓靈從火車站走出來,和肖然擁抱在一起,眼睜睜看著他們依偎著走進樓門,韓靈一邊咯咯嬌笑,一邊緊緊摟著肖然的胳膊,然後那盞燈亮了起來,劉元徘徊樓下,心中欲悲又喜,幾次想高聲呼喊,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在一片喧鬧之中,那盞燈無聲無息地熄了,劉元想像著他們正在做的事,想像著韓靈此刻的神情和狀態,心像是跌到了穀底,晃了兩晃,無聲地坐到了地上。 然後就去了荔枝公園,有人跳舞,有人唱歌,他拖拖拉拉地往黑影裡走,幾個女人上來招呼他,他像沒聽見一樣,一步一頓地走過,像一個鬼氣森森的影子。是在哪棵荔枝樹下?那個滿臉皺紋的東北女人問他:「靚仔,玩一會兒不?100塊就行。」劉元剛想說「滾」,突然心中熱血翻滾,一生的際遇噴薄而來,他顫抖著伸出雙手,一把將她按到在地上,那女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劉元就兇猛地壓了上去,這時微風輕拂,木葉婆娑,月亮像含淚的眼睛,正被猛烈搖晃著的女人聽見身上的男人低低地喊了一嗓子: 「韓靈!」 第三章 一件範思哲襯衫,8700元,一支15毫升的SKⅡ眼霜,620元,不要瞪眼睛,這是窮人用的。 一套阿曼尼女裝,27萬港幣;一張高爾夫俱樂部的會員卡,說起來不貴,八萬元,不過,是美金;一塊卡地亞名表,算了,不說了,你就是不吃不喝,幾輩子也買不起。 藍鯨夜總會有個坐台小姐綽號林青霞,身高1米72,生得肌膚如雪、眉目如畫,江湖傳聞,看過她的身體的人都已經狂噴鼻血而死。有一天晚上她接待了一個香港客人,第二天就買了兩套房子,好一點的自己住,差一點的租了出去,房客中有一個經理,有一個總經理。 有個人跟老婆離婚,分家產時吵得口舌生瘡,其人大怒,摧心一掌,打得老婆跌落塵埃。其老婆虎嘯一聲,正待瘋狂反擊,聽見老公咬著牙說:「丟!我再給你加一點!行了吧?!」 這一巴掌值兩千萬。 賓士600差不多算是最豪華的車了吧,1998年7月中旬,有個潮州人開了一輛在深南大道上兜風,不小心跟另外一輛美洲虎輕微碰撞了一下,交警趕過來盤問不休,潮州人聽得不耐煩,擊節長嘯:「這車我不要了!」不是說大話,一年之後那輛車還呆在停車場裡,輪胎上長蘑菇,真皮座椅裡住了一窩耗子。 不用歎氣,這不算奢侈。在深圳,還有更奢侈的東西,那就是:愛情。 愛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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