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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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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 對面牆上掛著一張合影:睫毛雙手抱著我的腰,小腦袋抵在我懷裡,我攬著她的小肩膀,兩人驕傲地依偎,眼睛裡全是幸福。背後一片層林盡染的白樺林。地上灑遍枯黃樹葉。一條小溪潺潺流過。一棵大白樺樹上清楚刻著幾個字:我的睫毛。 再也抑制不住。 為睫毛儲存了一年的淚水,奪眶而出,最後演變為一場轟轟烈烈的痛哭。 對面牆上一面大鏡子。 鏡中人老氣橫秋,衣著淩亂,發如稻草,眼袋鼓起,淚流滿面。 ——被生活逼得狼狽不堪,走投無路。 我肆意痛哭,驕傲地鄙視鏡中人: 這個叛變投敵的人,這個葬送幾乎到了手的幸福的人,這個把睫毛重新逼上顛沛流離生活絕境的劊子手。 鏡子裡痛哭的人,一下把「自己」驚醒。 望著窗外的積雪,突然想起與睫毛的一個約定。 長白山壓滿積雪的小木屋,那個早被自己遺忘的乾乾淨淨的約定: ——「以後哪天我消失了,你就唱著『my girl, my girl, tell me, 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哭著喊著,拄著拐棍到處找我,一直找到頭髮花白?」 ▽ 突然鼓起勇氣。 一個無比大的決心慢慢形成。 決定去找睫毛。 為了那個約定。 至少為「尋找」做些什麼,而不是天天裝模作樣獨自傷悲。 天上不可能掉餡餅,更別說睫毛了。 我要找到她,然後如奶茶所說,跟睫毛擁有同一個命運,不管這個命運會是什麼。 翻出地圖,回憶睫毛曾經說過一定要去的地方。決定先去湖南鳳凰,然後去雲南大理麗江香格里拉,最後進藏,去八角街上的小咖啡館。 直到找到睫毛。 哪怕頭髮花白。 第二天在酒吧貼出廣告:「徵集西藏自駕遊伴兩人,男性,吃苦耐勞,會開車,喜歡吃辣,不怕蚊蟲。喜歡鮑勃瑪利、披頭士或者莫札特。」 徵集到兩位同伴。緊張準備:制訂路線計畫圖,購置戶外用品,全面檢修車子,借了一根電警棍以防萬一。為了鼓勵士氣,翻出文德斯的公路電影《德州巴黎》看了一遍,還有描寫格瓦拉年青時代南美之旅的《摩托日記》。 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 開車出發,開始了尋找睫毛的漫長旅途。 車子在城市擁擠車流裡緩緩行駛。 旁邊的熟悉景致,如同一出話劇演完拆卸佈景,悄無聲息逐一掠過。沒人謝幕,沒人鼓掌,有的只是冷漠,城市裡浸淫著的深入人心的冷漠。駛出市區,駛上環城公路,駛過沒了「凸」字的全新大看板,駛上高速公路。從此,過去的時光,與這個城市有關的一切,如同戰爭年代沒搭上撤退飛機被扔下的黑壓壓的難民,永遠拋在腦後。眼前是充滿希望的神奇未來。 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兩位旅伴一個做律師,一個自由職業複姓西門,都是酒吧熟客。 「這次出去旅行,你為著什麼?」西門問我。 「出去轉轉,在家呆煩了。」我避繁就簡,不想把私事當成大眾話題。 「瞭解西部人們的生活,看看西部大開發的進度,關心人民疾苦。」律師慢吞吞地回答。我與西門張大嘴巴,呆呆對視,故意作出佩服的樣子。 「我沖著豔遇。在城市裡泡夠了,全是俗裡俗氣的女孩。據說那些古鎮全是有品味的美女,可能會有新感覺。」西門無比坦率地說。 南京合肥一晃而過。 下午駛過武漢。 「為什麼廣告上說,一定要喜歡鮑勃瑪利、披頭士、莫札特?」 「道不同,不與之謀。」 ▽ 車子拐進加油站。 我跟律師去洗手間,留下西門加油。走回車子,意外發現坐著一個女孩? 「她跟我們同路,去韶山,正好搭我們車。」西門得意洋洋地解釋。 瞅瞅女孩,還算漂亮,只是有股子妖氣。有點假天真,其實人蠻精明。看人喜歡往上翻眼睛,一幅什麼都討厭的樣子。唯獨不討厭西門。我與律師對視一下,聳聳肩膀,只好如此。車子駛出加油站,回到高速公路。我聽著音樂認真駕駛,律師認真看書,西門不停跟女孩胡吹八捧。 「真的開車去西藏?去幹什麼?旅遊?」女孩故作天真,一口湖南腔。 「我們有一個外景拍攝任務,去那兒取景。」 「拍電影?」女孩故作神秘狀。 「有點類似。拍地理專輯,DISCOVER那種,知道?」 「當然,可喜歡看了。你真棒!」女孩親下西門的臉。 「你做什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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