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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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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完抱著肩膀,一起莫名其妙哭了。 之後好幾天沒見到皮子。 再見到他,就變成了今天這幅樣子:憤世嫉俗,打抱不平,天天趴在吧臺上喝酒,沒一點正事,勾搭女孩子,到處借錢,滿嘴俏皮話,一個當代版本的新皮子。心裡深深為他難過,可是無能為力。 習慣就好了。畢竟比起以前西裝革履裝模作樣的皮子,現在似乎更加樸實可愛。 回憶最累人。 我歎口氣,瞅下身邊大口喝酒的皮子,用力拍下他肩膀。 皮子扭過頭來。我感慨地沖他笑笑。他一臉莫名其妙,沒好氣地瞥我幾眼,說聲「我F!」,繼續悶頭喝酒。我只好聳下肩膀解嘲。 ——「我F!」是我們的口頭禪,Fuck的雅稱。 ▽ 一會兒玫瑰背著吉他走進來。 玫瑰是個男孩,我從過街天橋上撿來的流浪歌手。之所以起這個怪名字,是因為他瘋狂喜歡過槍炮玫瑰樂隊裡的Rose。 某天我走過天橋。一個男孩抱著吉他坐地上,面無表情唱《流浪歌手的情人》。男孩頭髮很長,天橋上風大,長髮波浪般飄起來。唱累了,放下吉他,點根煙,望著橋下的車水馬龍發呆。我拿過吉他撥了幾個和絃。他扭頭瞅下我,不屑地問會彈嗎?我猶豫下,彈了首類似風格的《睡在我上鋪的兄弟》。男孩瞅著我笑了,我也沖他笑。就這樣認識了。這男孩就是玫瑰。 邀請他去酒吧彈唱。玫瑰試了試,還是拒絕了,原因是酒吧爵士味太濃,不適合金屬搖滾。不過他喜歡酒吧氣氛,每天在天橋上唱完,都會過來跟我聊一會兒,隨便一起跑到樓道去玩吉他。樓道靠牆擺著個小吧台,我跟玫瑰經常騎在高腳椅上,一首接一首彈唱,直到手指累的發麻為止。 玫瑰坐我旁邊抽煙。 「去玩玩?」他問。 「去玩玩。」我答。 這是兩人每天不多的幾句話之一,意思坐到樓道玩吉他。 彈起酷玩樂隊的《Yellow》。我伴奏,玫瑰彈主音,他大聲喊,特別投入,有點撕心扯肺,惹得過往客人紛紛側目。唱罷又來涅磐樂隊的《About a Girl》。唱完抱著吉他一根根地抽煙,沉默不語。樓道日光燈照在兩人臉上,如同京劇臉譜,蒼白脆弱。歎口氣,又彈起即興布魯斯,邊彈邊抽煙。 一個男人從酒吧裡一搖三晃摸著牆走出來,晃到樓道那頭嗚啦啦吐了一地,罵了半天拖累他半輩子的老婆孩子,鑽出個妖豔女孩,一搖三晃把他扶進酒吧。一會兒一個女人走出來,對著手機大喊,好象在解釋自己沒在酒吧,在跟女伴看電影,叫對方不用等她,早點睡覺,言罷掛斷電話,撓幾下頭髮,罵幾聲「結婚真沒意思」,鑽進酒吧。 生活真沒勁。 兩人大聲掃著吉他,唱了幾首類似《晚安北京》體現生活沒勁的歌。喊完扔掉吉他,忍受著隱隱作痛的嗓子,騎在高腳椅上默默發呆。客人形形色色從眼前魚貫出入,如同小時候看過的皮影戲。 ▽ 皮子鑽出來把我拉進去,坐在倆女孩旁邊。 他已經想方設法讓她們喝了一整瓶百利甜酒,女孩面色潮紅,昏昏乎乎。皮子一個勁沖我使眼色,意思跟他打個配合,把女孩搞定。我有點懶得。最近莫名其妙的混亂事,讓我一點興趣也提不起來。 他們在玩大實話大冒險遊戲。輸的喝酒。後來輸的學豬叫。好象嫌不過癮,最後輸的光著身子去便利店買東西。皮子偷偷換牌被女孩抓到,只好甘受懲罰。四人離開酒吧下樓,跑到一家通宵營業的便利店門口,皮子脫光衣服,只穿內褲,抖嗦嗦鑽進去,一會兒晃著一盒安全套,耀武揚威地跑出來,女孩子們笑翻了天。我卻感覺有點心酸。 回皮子家繼續打牌。輸的跳脫衣舞。皮子繼續出老千換牌,不停沖我使眼色,我被迫配合。不久兩個女孩就灌昏了,前仆後繼倒在地毯上。皮子興奮地抱起一個鑽進臥室。留下我一人對著空桌子,還有地毯上另一個陌生女孩,不知所措地發呆。 女孩喝多了,有點難受,翻來覆去喘息。看著與心不忍。爬起來找條毛巾,冷水沖過,替她擦額頭,又擦脖子,身上全是汗。把女孩放平躺好,翻出一張安東尼奧尼的《雲上的日子》塞進碟機,喝著威士卡耐心觀看,認真反思最近雲裡霧裡的混亂日子。 看到一半,女孩醒了。 爬起來,抱住我肩膀一起瞅電視螢幕。看了一會兒,突然趴我耳邊問:「想要我嗎?」 我愣了一下,想到離我而去的不不,有些矛盾,搖了搖頭。可是波濤洶湧的欲望一浪高過一浪迎面襲來,猶豫一下,又沖她拼命點頭。 做完之後。 女孩爬起來去洗澡,我躺在那兒,瞅著天花板,茫然不知所云: 不不在身邊多好,就不用莫名其妙在外鬼混,徘徊遊戲在精神肉體之間。突然有點厭倦這種不知所云的混亂日子,開始渴望一個熟悉的溫暖懷抱。 不不拋棄了我,溫暖懷抱變成了一具具陌生肉體。 ——有溫度,但沒有溫暖的陌生肉體。 女孩洗完澡出來,從冰箱裡找出一瓶紅葡萄酒,倒了兩杯。兩人捧著高腳酒杯,盤腿坐在地板上,瞅著電視,彼此沉默。屋子裡一片漆黑,只有電視螢幕泛出的藍光,浴在兩人臉上身上,如同兩具被挖掘出來的遠古時代的類人猿化石。 「說點什麼?」女孩出於好意,打破沉默。 「好的。」我有氣無力地回答。 「喜歡我麼?」 「還成。」 「喜歡哪兒?」 「腿。」 「說來聽聽?」 「又細又長。」 「就這些?」 「就這些。」 「你這人有個優點。」 「說來聽聽?」 「話不多。」 「這也算優點?」 「當然,最討厭話多的男人。」 女孩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瞅下來電號碼,用手指壓住嘴唇「噓」了一聲,示意我安靜。摁下接聽鍵,小心翼翼解釋大半天,擠出一點笑容,親了幾下話筒,一會兒掛掉電話丟在一邊。 「我老公,查崗!」 女孩抱歉地沖我笑笑,想了想,無奈地說:「他比我大好多,床上早沒了樂趣,可是沒辦法離婚,我靠他的錢過日子。」 我笑笑,表示理解。 兩人陷入長久的沉默,氣氛有點尷尬。 一會兒分手各自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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