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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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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寶的後爹龔瓦匠原來拄根竹棍子走路還顫巍巍的,現在,他走路都帶了風,竹棍子上挑了一擔年貨,吱呀呀地響,一頭是南貨北貨,一頭是豬頭、豬肉、豬下水,淋淋地滴著血。路上碰了一個人,敬了一支煙上去,那人接了煙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又把煙插到袋子裡。龔瓦匠笑著罵: 「賊日的,留到除夕的夜裡抽!」 那人也笑著罵:「你以為我也有崽在深圳打工呀?」 龔瓦匠嘿嘿地笑,給那人點了煙。那人美美地吸了一口,又說: 「聽說過了年就要扒舊房子了,請工的話別忘了我。我有個主意,比下他狗日的文菊鹽,他蓋五間,你蓋六間;他前磚後木的,你前後都是磚的。」 「我現在是門角落裡的木屐,做不得主了,是他們的天下了,他蓋個金鑾殿我也管不了啦!」 龔瓦匠壓低了聲音又說:「你以為還像以前?他現在奸著呢,不是梁算盤說,我還蒙在鼓裡,他的錢存到了深圳,是怕我們虧空了他!」 德寶這個牛皮可吹大了,那是他回家第二天,去還梁算盤的賬,原來的150塊變成了300塊,德寶爽快地給了。梁算盤盯著德寶: 「兔崽子,你講話不算數!」 德寶知道梁算盤的意思,梁算盤要他存款呢。但就回來那麼點錢,除給了點德軍做學費外,其他的,還債的還債,用的用,都精光了,德寶哪裡還有款存?卻也不好直說,就嘿嘿了幾聲,不說有,也不說沒有。 梁算盤舉了一根指頭說:「狗日的,就算你10塊錢一天,你少說還有這個數。」 梁算盤的那根指頭點醒了德寶,他撒了平生第一個大謊: 「我存了1萬塊錢在深圳!」 這次回家是很讓德寶風光了一把,風光之餘,德寶也很傷感,那就是福林的事。回家的當天娘就告訴了他,說德寶剛走不久,福林就回來了,瞎了一隻眼睛,整天跟鎮上的一幫流打鬼打牌喝酒,不僅把存在梁算盤那裡的存款花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八月十五一過,又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裡了。那時候,他是經常來問德寶的消息,但誰也不知道德寶的消息。 娘說: 「他要是找你,你不要理那個強盜投胎的傢伙!」 福林去了哪裡呢?站在屋後的崗頭,想著原來和福林一起看牛走棋的日子,德寶禁不住熱淚雙流。 18拍 拖 正月初八,德寶又出發了。路費又是找梁算盤借的,有了深圳那1萬塊錢的底兒,梁算盤倒巴不得德寶多借一點,但德寶只借了200塊。 火車上擠得不得了,上了車德寶就站在過道上,像蕩秋千似的,這邊推過去了,那邊又推過來,骨頭都快散架了。散架了就由它散了去,後來,德寶居然就那麼站著睡著了。迷迷糊糊間,德寶聽到大聲的吵架聲。是廁所那邊,兩個人爭,一個說: 「我都等了五個人了。」 另一個說:「你等了六個人也沒用,我要屙到褲襠裡了!」 兩人你扯我,我扯你,誰也不讓誰,旁邊的人就笑起來。德寶聽到那個說「我都等了五個人了」的聲音有點熟,但就是看不到人。德寶好不容易擠過去,那個人勝利了,剩下那個屙在褲襠裡的捂著肚子頭頂在門上,一臉的痛苦,看著德寶攏去了,屁股攔住了德寶。德寶朝他笑了笑,意思是我不跟你搶。 門開了,慢騰騰地伸出了個半禿的頭,外面的人等不及了,硬生生地把半禿頭拽了出來。這一拽拽得不輕,要不是車上的人多,肯定會被摔個狗啃泥。沒啃泥,倒啃著了德寶的膝蓋。德寶把他的肩膀提了起來,大聲地叫道: 「李、李叔……」 那叫李叔的雲裡霧裡了,狠勁地撥開了德寶的手,要衝去廁所那邊,哇哇大叫: 「老子跟你拼了,老子跟你拼了……」 猛然從雲霧裡醒了,轉了頭,盯著德寶,咧開嘴笑了: 「德寶,是你小狗日的!」 那人是李元慶。李元慶這一高興,忘了一條腿是跛的,撲通一聲倒在了德寶的懷裡了,也就索性抱住了德寶,使勁在德寶的後背擂了幾拳: 「以為這輩子就見不著你小狗日的了……」 李元慶回家待了不到半年,重新來了天堂凹,因腿腳不利索了,不做基建了,撿破爛,天天在外面跑,但就是沒有碰到德寶。李元慶忽然問德寶: 「這次回家是跟你的那個秀秀姑娘結婚?」 德寶臉紅了一下,說: 「她跟別人結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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