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凹(6)_郭建勳

六

　　一朵烏雲蓋住了德寶，德寶抬了頭，一看是排骨，螃蟹咬了腳指頭一樣地蹦了起來，笑著叫排哥，但那哥字還躲在牙齒縫裡，排骨藏在後面的鋼筋條掃過來了，先掃了德寶的後腰一下，後掃了德寶的膝蓋彎一下。後一下比前一下更有力，打得德寶叭的一聲跪在了鋼筋條上，膝蓋上的血一下子冒出來了。

　　排骨說：「不是剛來，我叫你吃了！罰款200。」手又操在了後面，走了。

　　四眼狗像個哈巴狗迎了上去，剛一近身，排骨就一鋼筋條砸在了他的左胳膊上：

　　「剪了這麼多了你才來說，你也不是好東西！罰款100。」

　　四眼狗哇哇大叫，右手捂住出了血的左胳膊，像個蒼蠅似的纏著排骨，一挨近了就讓排骨的鋼筋條趕遠了，然後又纏上來了，哭喊著：

　　「排哥，我家裡等著交罰款，你不能罰我的款、你不能罰我的款……」

　　排骨進他的用火車廂改裝成的工地辦公室去了，重重地關上門，四眼狗在外面喊了一陣，惹得旁邊鐵籠子裡養著的兩條狼狗惡虎似的訇訇地叫起來，就嚇得抱頭跑了。血從他的指縫裡漏出來，手成了血手；血順著他的袖子流下來，袖子成了血袖子。

　　晚上，小四川才知道德寶被打的事。

　　小四川豹子一樣地沖出去了，不一會兒，又豹子似地沖了進來，屁股後面跟了四個小夥子。小四川像個將軍威風凜凜地站在那裡，大吼了聲——四眼狗！聲音快吼穿了工棚頂。有些人或坐或躺在大通鋪上，聽了這聲吼，全都像裝了彈簧一樣蹦了起來。

　　四眼狗正躺在那裡，他的彈簧的性能更好，蹦得比誰都高，看到旁邊有個窗子，連忙爬過去，但只爬出去了一個頭，就被小四川抓住了褲腰，連長褲帶短褲全扒到了膝蓋上，露出了兩瓣瘦兒叭嘰的白屁股。一攤泥似的癱到了鋪上，手卻緊緊地護住臉：

　　「不要打臉，我是老師……」

　　小四川說：「打的就是你的臉！」

　　他努了一下嘴，後面那四個人提豬似的把四眼狗丟到了地上，然後又把四眼狗扯直站起來了。小四川一把抓住了四眼狗的頭髮，一巴掌，眼鏡掉到了地上；又一巴掌，嘴角出了血。旁邊的人齊聲數著：

　　「一。」

　　「二。」

　　「三。」

　　……

　　「二十。」

　　德寶看不下去了，過去抱住了小四川。小四川推開了德寶，打燃了打火機對四眼狗說：「人家對你多好，你卻狗一樣！信不信？我給你燒了。」

　　說著真的把打火機舉到了四眼狗裸著的陽具前，旁邊的人鼓勁：

　　「燒燒燒……」

　　四眼狗一泡尿沖出來，把小四川的打火機澆滅了。

　　大家拍著巴掌大笑，小四川也笑了：

　　「真是狗尿，這麼騷！」

　　04出糧

　　德寶後膝彎、後腰的傷好了，20多天就過去了。

　　這天，四眼狗像撿了金元寶一樣樂顛顛的，剛一上班，就唱起了「洪湖水呀，浪呀麼浪打浪啊……」直唱得脖子上的筋都凸起來了，像根根幹豆角。德寶煩了，罵道：

　　「你牙齒發癢？」

　　自小四川打了他一頓之後，四眼狗對德寶是半個月沒有吱句聲，但他臉上的傷痕一天天好了，對德寶的恨也一天天少了，又開始跟德寶說話了，德寶卻不大搭理他，像個啞巴。四眼狗嘴巴都閉臭了，今天德寶居然主動搭腔了，當下就湊過來說：

　　「我牙齒發癢，我心裡頭也發癢呢。知道不？今天出糧。」

　　「出糧？」

　　四眼狗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使勁地搓著，還搗了德寶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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