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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了門邊站住了,尖聲叫著小四川。小四川舉了支煙跑過去了,排哥卻一巴掌掃掉了小四川的煙,說:

  「紮鋼筋。」

  小四川像癟了的豬尿泡似的過來了,問德寶:

  「贏了還是輸了?」

  德寶說:「沒贏沒輸。」

  小四川朝門口飛了顆痰:「狗日的排骨!沒贏沒輸,就紮鋼筋!」

  又戳了德寶的額頭一下:

  「你這個豬腦子!就不能輸了?輸了還能做小工。紮鋼筋7塊錢一天,落得跟四眼狗一個下場了!」

  03四眼狗

  第二天,德寶就開始紮鋼筋了。

  紮鋼筋是工地上最累的活兒,把粗的細的鋼筋用大力鉗鉗斷,然後按需要紮成各種各樣的形狀,長條的、正方的、三角形的、四角形的。紮鋼筋也有大、小工之分,大工15塊錢一天,小工10塊錢一天,剛去的就7塊錢一天。這剛去的三個字沒個定數,說是三個月,但只要排骨不高興,半年甚至一年你還是剛去的。四眼狗就剛去的7個月了。四眼狗就是昨晚那個戴眼鏡的。

  德寶就跟四眼狗在一起幹,因為第一天開工的時候,小四川把德寶拉到一邊說了「四眼狗不是個東西,別理他」的話,所以,德寶心裡有了譜,不大搭理四眼狗。

  四眼狗是工地上這幫幹工的人中唯一穿長褲長衣的人,還戴個草帽,遠遠看去,像個國家幹部。但近看就不像了,那襯衣本來是白的,現在變成了泥漿色,而且,兩個胳肢窩都扯了大窟窿,一直扯到了肋上,一排扣子卻整整齊齊地扣著,一直扣到了脖子口;白草帽也成了黑草帽,外面的幾圈沒有了,只剩了一點點簷,剛剛包了個頭,帽檐上的那行 「人民教師光榮1982年」的字卻在,乾乾淨淨,只是顏色暗紅,近乎白了。

  第一天上班不久,四眼狗肘了德寶一下說:

  「你的棋下得好,是那個無恥之徒耍賴。多少次了,說我下贏了,就提我做大工,你看你看,我小工都不是!」

  德寶笑了笑,不吱聲,繼續紮鋼筋。四眼狗又說:

  「我在家裡是做老師的。你看!」

  取了草帽,指著上面的字給德寶看。德寶看了,又笑了笑,還是不吱聲,繼續紮鋼筋。四眼狗戴上了草帽,笑了一下說:

  「你騙得了誰?一口的湖南話,什麼小四川的表弟?你這一表還不是3000裡,是5000裡、6000裡了!」

  德寶不笑了,也不紮鋼筋了,大聲地說:

  「我是他表弟!我就是他表弟!」

  四眼狗搖頭晃腦:「為了這麼份工,連自己的故鄉也不要了,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德寶說:「你才不古!」

  說著就走到另一邊去了,四眼狗卻追上來了,湊過臉來說:

  「兄弟,他是不是拿了你的介紹費?拿了你多少?我幫你追回來。那個恬不知恥的傢伙!四川人最壞,不要跟他們扯在一起!我也是湖南的,我們要聯合起來跟他們鬥!湖南老鄉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

  第三天,德寶闖了一個大禍,把80釐米的鋼筋剪成了70釐米的,都剪了一堆了。四眼狗正抱著一捆去那邊紮,忽然劈啦啦散了一地,拿個尺子量了一下,偷偷地瞄了德寶一眼,牙齒就緊緊地咬了下嘴唇,鏡片後的兩粒黃豆顆兒大的眼珠子有了光。

  不一會兒,排骨就來了,操了手在後面,嘴角邊銜了根牙籤。四眼狗遠遠地跟在後面,草帽掩了臉,眼睛透過草帽的縫兒看著這邊,那眼睛像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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