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商之嘴臉(37)_孫雄

三十七

　　焦言從皮椅上站起身，雙手抓起厚厚一疊政府工作報告草稿，草草瞟了一眼，從筆筒裡抽出一支簽字筆，在稿紙的右上端簽上「已閱，焦言」幾個字，就隨手把草稿丟到了一邊。

　　簡光光走後，焦言想起了馬虹，背脊立刻像有螞蟻在爬，奇癢無比。他瞄了下表，給蔡東權打了個電話，叫他上來。

　　樹高，猢猻也大。焦言升任市長後，蔡東權就被安插進市委統戰部當部長。

　　焦言撂下電話，一杯茶工夫，蔡東權就推門進來了。

　　以前，能夠不用打招呼直接進入焦言辦公室的是蔡東權和他的侄女青青。青青嫁給簡光光後不來了，享有這個特權的就只有蔡東權一個人了。

　　焦言坐到單人沙發上，努努嘴，示意蔡東權坐下。

　　還沒等蔡東權喘口氣，就急切地問道：「玄清寺馬虹當政協委員的事，惠口統戰部報上來沒有？」

　　蔡東權為焦言沏了杯新茶，然後道：「市財政局批給玄清寺一百萬元修橋款的批件下去後，上星期，我和惠口統戰部的丁部長去了玄清寺，釋大慧並沒有多高興，而只是禮節性地要我轉達對你的謝意。我還沒拿出政協委員推薦表，釋大慧就未卜先知，當著我和丁部長的面問，是不是要把馬虹帶走？他說馬虹是人才，懂英語，又懂國際商務，可他們寺裡留不住。釋大慧話說得很白，我也就把表格拿出來，要他填了推薦意見。」

　　焦言端起茶，呷了一小口，點點頭：「玄清寺位於惠口境內，還要加蓋惠口統戰部的意見，老丁蓋章沒？」

　　蔡東權皺了皺眉頭，「這個老丁呀，快要退休了，幾個副部長欺負他老實，開會研究的時候就都頂著不通過，說馬虹資歷……」

　　「什麼？說她資歷淺？她可曾是區副局級幹部，人家一個區，可比我們一個縣還大半級！」焦言把還沒有喝完的茶水倒進茶池，不耐煩地說，心裡卻暗自得意，如果不是自己運籌帷幄、翻腸倒肚苦想了一夜，今天怎麼可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跟真的似的。

　　「就是嘛，惠口那幾個鳥部長，素質太差勁。最後還是吳峰出面，請他們到酒店好好搓了一頓，外加每人一條牛，這才勉強通過了。」蔡東權見焦言臉色不好，忙補充。

　　「什麼？送禮還送牛？」焦言不解。

　　「每人一條牛，就是每人送張千元的港鈔。」蔡東權笑了，香港人稱千元大鈔是條牛。

　　「哼！惠口這些領導幹部也該整一整了。工業發展不起來，財稅就那麼一點點兒，僧多粥少，月工資只有六七百塊，可是，縣裡開三級幹部會議，好多人卻抽三十多塊一包的中華煙、戴上萬塊的帝舵表，沒有貪污受賄，錢從天上掉下來？」焦言越說越激動，一低頭，發現蔡東權手腕上戴著比帝舵表還要貴十幾倍的勞力士，這才悄悄調轉了話題，「這麼說，馬虹的推薦表已報到市里了？」

　　「是的，我剛剛收到，正要向你彙報，你就打電話給我了。」蔡東權猜想焦言的目的不僅僅是讓馬虹停留在政協委員的位子上，便挪挪身子說，「焦市長，我想，搞一個政協委員給馬虹，是不是有點兒大材小用？」

　　「那你的意思？」

　　蔡東權清清嗓子，咳了一聲，「噢，是這樣，這段時間金書記在省腫瘤醫院治病，你主持黨政兩套班子工作，何不在兩會前召開常委會，提拔一批幹部，順便把馬虹放到金鵬灣經濟開發區管委會當副主任？我聽省委統戰部楊處長說，明年年底之前，地級市沒配齊黨外副市長的統統要配齊，如果一切順利，還可以把馬虹推上去。」

　　焦言瞪著蔡東權，一言不發。蔡東權越說越清晰，仿佛焦言肚子裡的蟲。想不到自己的想法，這個蔡東權竟摸得腸是腸胃是胃。如果有朝一日接任市委書記，把他放到組織部當部長，可就等於給自己裝了一雙腿。

　　焦言一邊聽蔡東權說話，心裡一邊盤算。當蔡東權停下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往四周看了看，略一沉吟，輕聲問：「吳峰去省城辦事進展如何？」

　　蔡東權耳尖，焦言小得像蚊子嗡嗡聲一樣的話都聽到了，趕緊接上嘴：「吳峰昨晚給我打了電話，說檔案已辦妥了。為了不讓人看出破綻，他今天還專門從省城坐飛機到馬虹家鄉，準備從那裡把檔案寄過來。這樣，人家就不會懷疑檔案的真實性了。」

　　「好！」焦言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說，「吳峰……吳峰這個人文化水準不高，辦起事來倒粗中有細，挺有心計。他現在還是惠口縣公安局常務副局長吧，也該想辦法給他轉正了。」

　　「對！對！九個副的頂不上一個正的。吳峰這樣的人，如果調教得好，還是能發揮作用的。」蔡東權看看表，轉移了話題，「焦市長，該吃晚飯了。昨天『三八』節，市婦聯組織了一場卡拉OK大賽，工商聯一位姑娘得了第一名，晚上叫她一起吃飯，唱幾首歌聽聽，怎麼樣？」

　　「這個，這個小事不要太聲張，你安排就是。」

　　焦言抬手攏了攏額頭上的頭髮，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一夜無事，卡拉——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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