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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唐糊迷下馬近前細看,不禁眼睛一亮:死者的頸項有一圈蛇形的刀痕!

  如果在別的季節,或許難以判斷,但在冬季,刀口一會兒就能封凍,自然會保持住原來的形狀。要殺死一個人,頸下一刀便可致命,可殺人者為何要圍繞死者的脖子劃這麼長一刀呢?豈不是給死者以反抗的機會嗎?據此判斷,死者絕不是為一般的刀劍所傷,而是被一種特殊的兵器所害——可什麼樣的兵器能環割脖頸呢?

  對,軟刀,是軟刀!唐糊迷猛然記起:那兵器,在劉奎的身上見過的!

  他原地轉了一圈,東北方三十餘丈處是舊城牆,正東方不遠是那棵粗大的老榆樹——難道這殺人的勾當是劉奎所為?

  唐糊迷又望瞭望舊城牆處的那片荒草,依然高及人頭,並未割除。劉奎曾說過年前燒荒、春節後耕種的,為何遲遲不見行動?

  唐糊迷走進草叢,一步步向舊城牆逼近。

  草叢深處,他停住腳步:蒿草倒了一大片,地上散落著兩隻鞋子,有幾處零星血跡。一看便知,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打鬥,死者定是在此為人所害。

  唐糊迷又前行幾步,來到城牆後那個幽深的洞口旁。城牆上的那個木楔子還在,但先前用馬尾毛做的十字形標記不知所終。他探頭向下望一望,裡面還是一如從前的漆黑,辨不清任何東西。

  唐糊迷本欲下洞探視一番,但幾經猶豫,最終還是放棄了。是啊,雖是唐家的地界,但這兒畢竟不同於府院之內,豈可憑一時意氣用事?更何況,要弄清此洞的奧妙,絕非一人所能辦到,起碼要有一個得力的幫手。

  撥開草叢,沿城牆往回走了沒幾步,唐糊迷聽到腳底「沙拉」一響,低頭一看,是巴掌大小的一片碎紙。撿紙在手,他驚恐不已——那分明是唐氏家譜的一塊邊角。此處萬萬不可久留,唐糊迷把家譜的邊角揣在懷裡,匆匆離去。

  回到府上,唐糊迷還一個勁兒地琢磨:魏老媽子說家譜已經燒毀,卻為何在塹子灣畔的舊城牆後會有這片邊角?這邊角絲毫不見有燒過的跡象,況且,怎麼會跑到那裡去呢?

  唐糊迷心煩意亂,身上長蝨子一樣進進出出,煞是難熬,這時,芽兒過來央求他一同去佛堂禮佛。

  祠堂在第二排房子,佛堂在第一排房,以順應 「天下佛事第一」之說。

  兩人說笑間來到佛堂,正欲進門,芽兒把食指放到嘴邊「噓」了一下,讓唐糊迷不要出聲。

  佛堂裡靜悄悄的,但見魏老媽子雙膝跪在錦緞蒲團上,閉著眼睛,手持念珠默默地一個個數著。

  「魏嬤嬤是佛信徒嗎?」芽兒小聲問。

  「可能是吧,你不見魏嬤嬤平素慈眉善目的樣子,准是吃齋誦佛之人。」唐糊迷點點頭。

  「那你也信佛嗎?」

  「這我自己也說不好。世事紛紜,有非人力所能及者,而佛有通天本領,無所不能,自然讓人相信。」

  「但願你也能虔心向佛。」芽兒側目看了唐糊迷一眼。

  「為什麼?」唐糊迷不明白芽兒的意思。

  「因為,那樣的話,我倆就會做一對恩愛鴛鴦,朝夕不離,白頭偕老。」說這樣的話,芽兒雖然有些害羞,難以啟齒,但想起荷包裡的那封信,最終她還是說出來了。

  唐糊迷愣了一下:「『那樣的話』所指為何?是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芽兒知道自己說漏了嘴,連忙否認。

  「少爺好。」魏老媽子察覺到有人來,便直身打招呼。

  唐糊迷答道:「嬤嬤拜佛來了。」

  魏老媽子哀歎一聲:「是啊,勤於佛經釋典,參禪拜佛,會讓人心寬神怡。我老婆子一把年紀了,可謂閱盡紅塵,閑來無事,總愛過來跪拜一番。」

  「嬤嬤和氣,多有善念,怕是自佛中來吧?」芽兒問道。

  「那倒說不上,不過,菩薩娘娘靈著呢,有求必應,少奶奶不妨一試。」

  「真的嗎?」

  「那當然。老爺在世之時,篤信神佛,所以就在府院的第一排修建佛堂,恭請菩薩娘娘,每日上香叩拜。」魏老媽子說得認真。

  芽兒拉著唐糊迷,敬了香,兩人一同跪倒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默念禱告。

  正在此時,紫嫣跑進來:「少爺,可找到您啦,門外來了一先生,說要親見唐老爺。」

  「先生?」

  「是啊。」紫嫣道。

  「誰啊?」

  「不認識,聽口音不像是本地人。」紫嫣擺手道,「他說要親見老爺呢!」

  「我爹已不在人世,他如何見得?難道他不知道?」

  紫嫣看著唐糊迷:「少爺,您見他不見?他正在府門外候著呢!」

  「把他請到廳堂,我立馬過去。」唐糊迷招了招手。

  說罷,唐糊迷起身來到廳堂,屁股剛著椅子,還沒坐穩呢,來人就到了。

  「這是我們家少爺,有事請跟他說吧。」紫嫣引來人進到廳堂,沏畢茶水,隨手帶上房門出去。

  來人五十多歲,穿著闊綽,長相體面,他雙手一抱,沖唐糊迷施一禮:「唐少爺好。」

  唐糊迷揖讓一下:「老先生好,請坐,請用茶。」

  來人打量一下唐糊迷,語氣吞吞吐吐地說:「請問府上老爺在家嗎?」

  「家父過世八九個月了。」唐糊迷歎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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