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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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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周晚生在淩晨四點離開海洋酒店。 蘇維拉想必也睡得極淺。他穿衣只發出細微聲響,她已睜開眼:開車小心。 她不知還可說什麼。難不成要說:你回去與她大吵,問她為何這般對你。 她說不出。不管周晚生有多特別,他現在仍然是一個,親眼目睹了出軌妻子偷情被別人抓住的破敗丈夫。誰能不心傷?說什麼也多餘。 周晚生把車開得很慢。上了C城最高的立交橋時,正是四點十四分。據說這是一天之中天空最黑的時候。如果這城市沒有霓虹,那麼此刻的他,正在世界的最黑暗之處緩慢穿行。披一身看不見的傷痕,血跡斑斑,無時無刻不在疼痛中掙扎。 他想乾脆把方向盤強行左轉,就會飛入這城市絢麗的霓虹中。汽車的鋼鐵與汽油,將可幫他粉身碎骨,浴火而亡。 可他不能。他還想活著。他與馬瑞年換一個舞伴,是想向馬瑞年換來更大的東西。他要活著享受這種換取而來的快感,他不能因為這些痛苦就放棄。 可活著也是多重要的一件事情。 活著就要回家去。 站在樓下向上看,偌大的十七層公寓樓,只有他的家還亮著燈。也就是說,她還沒有睡。或者,她已經睡著了,見他未歸,為他開著燈。 他不回家,盧美雅從來開著燈睡覺。就如同她雖然極少做飯,兩人也幾乎不在家用餐,她仍堅持修一個功能齊全的廚房一樣。她雖不愛他,但一些習慣,比如深夜為他開一盞不滅的燈這個習慣,讓他感覺這套房子再怎麼冷漠,也是一個家。 鑰匙開門的動作,在這樣寂靜的淩晨,發出很大的聲響。盧美雅坐在沙發上,手裡還拿著一本書。她的神情仍然似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回來了? 周晚生說:對不起,我昨晚喝醉,被人抬進酒店裡了。 盧美雅說:喝太多總是不好。 她放下手中的書,是一本日本推理小說。盧美雅喜歡看書,幾乎什麼書都會看一些。小說的話,喜歡看那種沉鬱基調的日本推理小說。 周晚生不禁心生一些悲涼。看看他,愛的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娶的是怎樣的一個太太。在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的晚上,她還能安靜地看一本自己喜愛的小說。 周晚生也不禁佩服她。有哪一個女人,能在明明知道,很有可能淩晨出來的報紙,就會見著她去偷情時的照片的前幾個小時,還能如此氣定神閑地坐在這裡,讀一本喜愛的小說? 周晚生無聲地輕輕歎息。然後脫下外套,進浴室去了。 既然如此,他就不說,無論如何他也不開口先說。這樣的事情,說了又如何呢?像一個正常的,被扣了如此大如此高的綠帽子的男人一般,狂怒地作出反應嗎?他發現自己做不到。裝都裝不出來。罵她?指責她?甚至打她?呵,用腳趾頭都可以想出她的反應。任你如何動怒,她冷冷地看著你。不作反應。也不動聲色。 不如不說。只管等待。 等待是一件多殘忍的事情,不管是等待歡喜,還是等待悲傷。都是一件殘忍的事情。 從浴室出來時,盧美雅已經回臥室了。周晚生擦著濕淥淥的頭髮,也進了臥室。 盧美雅已經睡了。很安靜地閉著眼睛。眼睫毛又濃又黑,且長而翹起。除她之外,他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眼睛。但這美麗,僅僅只是她完美的臉的一部分。她唯一的不好,與她最迷人的地方,都是她這美貌下,千年寒冰般的冷漠。 周晚生抬起手,輕輕地撫過她的臉。她的皮膚還是很好,如細瓷般平滑。都說時光是對女人最公平的東西,沒有誰不會被擊中。周晚生再用那只手撫過自己的臉,眼角邊已生出摸得到的皺紋。他竟,先她而老去了。朱顏偷改流年暗換這句話,從來說的都是別人,不是盧美雅。 俯身輕輕地吻她的臉,如往常。然後躺下,關了燈。在黑暗裡,等待天明。 4 現實總在清晨愈加明亮的陽光中,一一回歸。 周晚生的車開進藍岸大夏時,就連看車庫的保安都已經對他再三側目。更不用說一路經過的員工們的臉色與私語。 一進辦公室,手下一名可謂心腹的經理,匆匆進來:周總,你看了報紙? 周晚生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看這世上鴉雀之輩何其多。他想裝聾作啞,簡直難於上青天。 那,您要否休假?經理提出他腦力所及的可折衷方法,畢竟流言猛於虎。 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出去時讓秘書把今天要批的檔拿進來。你的策劃書明天也該交了。 周晚生一如每天工作時板起臉吩咐。對付這些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面對。任你怎樣說生說死,我自走我的路。 經理出去,秘書送檔進來,還體貼地沖了咖啡。周晚生笑著對她說謝謝。秘書滿眼憐惜,大概在心裡說,看我們總經理,還在強忍悲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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