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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靳知遠難得固執的不願意穿,只帶著不屑:「你的身體和我比?」悠悠拄著登山杖只是笑:「你以為我不知道?就是嫌雨披不好看,是不是?」還走到他面前,逼著他承認:「是不是啊?」

  靳知遠不去看她,用電筒照著那張簡陋的小圖找路。極短的頭髮上隱隱約約掛了霧珠,側臉線條清晰,緊抿著唇,一臉專注。

  悠悠忽然想起一首算是老歌的歌詞:

  「我看見你酷酷的笑容,也有靦腆的時候。」

  她忍不住就想要哼出聲,又歪著頭看看他,腳步輕快。他跟在自己身後,腳步不疾不徐,明明背了一個比自己大了數倍的包,卻沒有顯出絲毫的吃力。

  天氣漸漸的放明,山風吹得人幾乎難以立足,可終於能讓視線明晰起來。山間的青松,竟然帶了細細小小的冰淩,剔透精緻的真似藝術般的佳作。

  這一路的景致再美好,在年輕人的心中,亦不過是錦上添花。他們肆意踏過的大地,留下跑鞋的痕跡,淺淡而純然。有隨意濺起的泥水,也有流淌下的汗水,再簡單也能叫人感動。

  天氣是真正的晴朗,疾勁的山風透過松林幾乎將悠悠的身子都往一邊吹去,鼻子凍得通紅,呵氣成霧,她便用手捂著耳朵,立在原地不願意動彈了:被風吹開的雲霧一捧,遠眺去山腳邊一大片綠色蓬勃而出,而幾戶農家正青煙數嫋,隔著雲端,恍然一切都是清新自然。她抿了嘴唇不願意開口,像是害怕聲音將眼前的一切打破。

  可這一輩子,若真能沉浸在這樣的景致中,美夢若浮雲又怎樣?

  到底被一群女生嘰嘰喳喳的聲音打破了,甚小的平臺上片刻便擠滿了人。靳知遠笑著拉悠悠走開,一邊點著手中的地圖:「看,前面就是賓館了。我們把東西放下再去大峽谷。」

  果然遠望半山腰處已經有了數幢大樓。

  賓館裡空空蕩蕩的,很是冷清。淡季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原來只能擠通鋪的價格,現在居然能訂上標間。房間設施也很好,拉開窗簾便是滿目的山景,玻璃窗上淡淡蒙塵,望出去只覺得朦朧青綠,竟不似冬日。

  西海峽谷是新的自助遊路線,常常是年輕人極愛去的。即便在旺季時節人亦是不多,到了冬季,人就愈發的少。一路走去,他們又趕在了同行遊客的前面,倒真是一派萬徑人蹤滅的寂靜。靳知遠牽著悠悠的手,循著地圖,一步步的往下盤繞。

  猛然間經過的一座小石橋,恰好處在了兩個谷口,風力激旋著從這裡沖出去,嗆了悠悠一口寒氣,她卻驚喜莫名——原來山間的小澗汩汩的從山脊中留下,被風一吹,竟然倒卷起了水珠串串,仿佛一株極纖細的瀑布,衝開塵埃,驚豔非常。

  一路行去,竟是看不完的驚喜與巧致。棧道螺旋著向下,似乎看不到盡頭,她卻只覺得新奇。靳知遠走在他前面,明明是一條只容一人走的小道,卻依然牽著手不願放開。

  其實靳知遠知道她會喜歡。他之前來黃山是和家人一起,父母都覺得爬山太過吃力,纜車上下,不過是來山中避暑。那時候覺得再美,不過是聽著山谷鳥鳴清幽,看著群山飄渺漫麗。哪及得上現在,每一步踏出,似乎山谷內只有他們倆人的腳步聲輕輕回蕩。

  一路到穀底,找了塊石頭坐下休息,悠悠找他要吃的,一疊聲催他:「我想吃那個月餅。」

  之前在山下超市買東西的時候兩人就爭執了一番,悠悠非要買當地的特產,極大的一盒,拿在手裡沉甸甸的像月餅一樣。靳知遠皺眉問她:「不好吃怎麼辦?」悠悠眉開眼笑,把幾盒慣常愛吃的蛋糕一一放回貨架:「我愛吃的,蛋糕你就買一人份吧。東西太多了包裡塞不下。」他便只能隨她。

  於是就著飲料,她興致勃勃的拆開了一盒,拿了一個就啃。不過片刻,靳知遠就覺得大事不妙,她的眼珠轉了轉,一時間可憐巴巴的望向他手中的那份蛋糕,倒像只乞食的流浪的小貓,微微皺起了鼻子。

  到底狠不下心,於是問她:「怎麼了?」

  悠悠無辜把手裡的餅舉給他看:「一點都不好吃。」

  靳知遠沉默了數秒,眼神中慢慢滲出了笑意,慢條斯理的打開手中的包裝盒:「哦,那怎麼辦?」

  她便湊過去,輕輕蹭他的衣服,一臉討好。

  靳知遠看著手中沉沉一盒乾糧苦笑,豆沙餡的餅,他素來敬而遠之的甜食。陽光輕輕灑到穀底,她安靜的坐在自己身邊吃蛋糕,於是一點點的暖起來。

  回去的路上,畢竟是往上爬,悠悠腳步慢了下來。於是走幾步停幾步,更多的時候連話都不願意再說,只是拄著登山杖,被靳知遠拖著往上走。見到出口的刹那,歡喜的丟下了登山杖,笑眯眯的不肯離開:「一定要紀念一下。」

  周圍沒有人,她便拉著靳知遠,頭倚著頭,靠在石碑邊自拍。

  靳知遠按快門,她就說:「你喊個一二三。」

  後來去看相機裡的照片,兩人的頭髮還被霧水沾濕著,愈發顯得黑亮,她靠在他的肩旁,笑的文靜,倒是靳知遠,露齒而笑,因為是自拍,鏡頭離得近,似乎連那絲飛揚的神情也一併記錄了下來,將往日的沉穩褪得一乾二淨,分明有著風華正茂疏朗氣息。

  沿路返回的時候,悠悠已經無心看景了,小腿一陣陣的發麻,似乎筋骨都蜷在了一起。這是倒想起了昨晚,靳知遠替她輕輕按摩小腿的肌肉,再轉頭看他,開始羡慕常常鍛煉的人,到底經得起折騰。

  靳知遠並沒有看她:「沒多少路了,回去幫你放鬆一下。」

  好不容易回到了賓館,他讓悠悠躺在床上,足足替她按摩了半小時,這才問她:「去吃飯吧?」

  悠悠翻了個身,棉被潔白柔軟,她隨意的一卷將自己裹了起來,已經沉沉睡了過去。靳知遠哭笑不得,輕輕替她攏好,又將空調溫度略微調低一些,起身去賓館的餐廳。

  山上的東西是挑夫們一趟趟運上去的,本就奇貴,加上又是冬天,餐廳的一份蔬菜都賣到了天價。他只隨意要了兩個菜,吃了碗米飯,買單要走。卻在大廳上遇到了幾個女生,他輕輕移開目光,本就隔得遠,是在大廳兩側,偏偏那個女生大聲向他招呼:「師兄!」

  他便停下腳步,禮貌的回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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