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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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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我中了沈雯的埋伏。她語重心長地說:我真不明白,一個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怎麼就不能好好對待自己的老婆呢? 我臉上發熱,不敢去看沈雯的眼睛。 沈雯說:你現在病好了,有件事情也可以給你說了。 我心裡一凜,預感到沈雯要說的事情一定和柳葉有關。 沈雯說:你和柳葉離婚之前,柳葉來找過我,哭得都不行了。她給我講了她弟弟柳苗糾集另外四名同學傷害你的事情,問我如果柳苗等人被起訴,會有怎樣的後果。我告訴她,柳苗等人涉嫌故意傷害和搶劫,一旦罪名成立,等待他們的將是鐵窗生涯…… 我緊盯著沈雯,怕她說下去,又盼著她說下去。 沈雯接道:柳葉本來死都不想離婚的,迫不得已才放棄了抗爭。她說假如襲擊你的只有她弟弟一個人,她寧願讓弟弟承擔一切應得的罪責也不會同意離婚。可為了另外四名大學生,她放棄了。他們都來自普通的工人和農民家庭,能有今天很不容易,他們都還年輕,都有花一樣美好的未來,而且說到底都是無辜的。 我頭皮發麻,感覺手和腳都在一點點地變涼。 沈雯接道:其實我知道你為什麼拋棄柳葉,不就是看上遲麗了嗎?我真想知道,懷疑柳葉出軌是不是你為達目的製造的藉口。 我面紅耳赤,拼命地搖頭。 沈雯沒理會我,一口氣說下去:實話對你說,就憑柳葉那天的眼淚,我就相信她是清白的。那天柳葉還天真地對我說,她想起訴你和遲麗,想通過法律手段保衛自己的愛情和婚姻……你想想,如果她和喬良有那層關係,犯得著這樣傷心嗎?犯得著這樣為難自己嗎?後來……她打消了起訴的念頭,不是因為沒有證據,而是因為怕傷害你。 我羞慚地說:沈雯,你應該早點兒告訴我這些。 沈雯說:感情的事兒,誰能說得清呢?何況還是別人的事兒。假如你和遲麗現在走到了一起,我永遠都不會說剛才那些話。好了劉角,我現在最想說的就是,如果你依然愛著柳葉,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補救。 沈雯說完走了,我被拋入冰窟,在一種無比冷靜的狀態下,細細反思過去所發生的一切。她的話仿佛一劑祛邪扶正的猛藥,使我的良心一點點地恢復知覺。我在「卡瓦伊」一坐就是四個多小時,眼光呆滯一動不動,嚇得老闆和服務員不時地過來搭腔查探。 天擦黑的時候我才離開咖啡廳,在暮色裡漫無目的地遊走。我不停地歎著氣,那一聲聲又重又長的歎息劃破了混沌的夜空,化成驚雷在我頭頂激蕩。 我想立刻找到柳葉,想問問她過得好不好,想對她說聲對不起。可是,她的傳呼停了機,單位的人說她辭職了,誰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我硬著頭皮來到柳家,結果連門都沒敲開,站在門外打了個電話,柳苗接聽後罵了一句「發克佑」就掛了。我找劉晴,被她翻了半天白眼兒,啥情況都沒得到。我找遍了所有和柳葉有聯繫的人,他們大多不知道她已經離婚,更別提她現在的下落了。 我一直找到1999年元旦,依然沒有柳葉的消息。我繼續找,漫無目的地找,找到了又能怎樣,我已經無心去想。兩個月後,我終於得到了一條無法證實的消息,說柳葉到了北京。我很傷心,但始終不相信柳葉會真的去找喬良。 後來我到銀行查了柳葉的供房記錄,發現這幾個月存款沒斷過,款項來源都是北京。那一刻,我的心都快碎了。柳葉真的離開了這座城市,我們再也感受不到對方,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從銀行出來,我在寒風裡站了好久。我好像不認識路了,城市已經換了容顏,我也不再是昨天的劉角。這場巨變來得不知不覺,等我發現時已然觸目驚心。我的故事就像一出出戲劇,開場了謝幕了,又開場了又謝幕了。我和我愛過的兩個女人都是劇中演員,她們演完各自的角色便相繼退去,留下我孤獨地站在舞臺中央,不知該何去何從。 1999年春節後,我重蹈了李力真的覆轍,被公司貶為黑龍江省銷售經理,即刻發配哈爾濱赴職,無詔不許回大連見駕。我隨即辭職,在大黑山下的杏林社區租了一間便宜房子,準備於青山綠水間消磨餘生。 在我不幸被生活謀殺的日子裡,遠在德國的郎燕從未停止過對我的聲援。為了讓我重新振作起來,她極力動員我去德國觀光療養,有可能的話留下來求學。 我矛盾了很久,最後決定再好好找一找柳葉,如果找不到的話再作打算。我多次去看望柳葉的父母,哀求他們告訴我柳葉在哪裡,可他們視我如仇,不吐露半點口風。我又去虎灘社區尋訪喬良的寡母,發現老太太已經人去屋空。 那幾天我無意中得到了遲麗的消息。翁小玲說遲麗回綿陽後和父母住在一起,已經找了一家電器貿易公司上班,晚上還去夜校學習財務課程。翁小玲不知道遲麗的電話和位址,只有她一個Hotmail的電子郵箱。我給遲麗寫了好幾封伊妹兒,都如石沉大海。 我去了老虎灘,在我和柳葉曾經擁坐過的地方久久佇立。這裡有個美麗的傳說,講的是一隻老虎和一個少女的故事。如今老虎和少女都不見了,只剩下這麼個傳說和這麼個海灣。我和柳葉不也是這麼回事兒嗎?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即使找到她也回不到過去了。 我終於給郎燕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願意去德國。遲麗可以離開大連,柳葉可以離開大連,我為什麼不可以離開大連呢?真的懦夫,不敢直面慘澹的人生,不敢正視淋漓的鮮血,最好的苟活方式就是離開。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中,我一邊在外語學院學習德語,一邊辦好了赴德留學手續。離開大連的前一天晚上,顧蕾請五洲大飯店的行政總廚在家煎炒烹炸了兩桌美食,請了孟慶鈞大李子等十多個鐵字型大小的哥們兒來惡搞,還將湊來的幾千美元塞到了我革命的小手裡。 我第一個喝醉了,開始朗誦諾查丹馬斯的災難預言:1999年7月之上,恐怖的大王從天而降……我第一個離開酒桌,晃晃悠悠地走向空中花園。我第一個爬到防護網外的平臺上,在十九層的高空向下撒尿。我第一個哭了,高喊大連我操你媽! 1999年7月的大連,藍色的綠色的大連,潔淨的涼爽的大連,做作的粗俗的大連,清高的虛榮的大連,不生長愛情卻號稱浪漫之都的大連,我他媽惹不起你躲得起你,我他媽要像我的女人那樣離開你。 誰站在愛情的芒上 尾聲 2002年2月那個冷濕的冬日,我似乎聽見我最後一個夢想氣泡般破裂了,炸出一聲絕望的脆響。顧蕾看到的印證了孟慶鈞聽到的,柳葉竟然真的有了孩子,而孩子的父親除了喬良還會是誰呢?事到如今,恐怕連傻瓜都知道,一切都完了,一切都遲了。 在要不要回國的問題上,我苦思冥想了幾天幾夜。一方面我想留在德國,除了曼大地球上似乎已沒有我的容身之地。另一方面我又想回國找柳葉,即便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我也要當面向她謝罪,告訴她我依然愛她。 經過一番思想鬥爭,我最後終於決定暫時保留曼大學籍,回國見到柳葉後再作下一步打算。這些事我都瞞著郎燕,我想讓她安安心心去葡萄牙,那是一個她夢寐以求的發展機會,我不會再讓她為我犧牲什麼了。 沃特邀請郎燕去漢堡玩,郎燕叫我一起去,我回絕說:「我不想當電燈泡,更不想當國際電燈泡。」 郎燕最終沒去漢堡,我對她去不去也不再關心。見過顧蕾以後,我很少主動和郎燕聯繫。我覺得如果我不來德國,如果我繼續堅守大連,我和柳葉肯定會有一線生機,也許正是我的遠走高飛徹底傷了她的心,才決定性地將她推進了別人的懷抱。我知道這樣遷怒郎燕太失男人風範,但我絕望之際無法控制自己。我甚至覺得所有的人都對不起我,我恨不得像只瘋狗到處亂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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