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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誰站在愛情的芒上 九A

  我一次次往國內打電話,絕望一次次凝固在臉上,拿話筒的手臂也一次次無力地垂落下來。時間一天天過去,柳葉依然像一隻飄逝在茫茫天際的風箏,再也沒有任何影蹤與訊息。我深受打擊,真擔心自己會變成一匹垂死的駱駝,即便發現了綠洲也沒有力氣靠近了。

  由於和國內聯繫頻繁,對那邊的人事境況也瞭若指掌,他們有些事情葫蘆炒茄子,讓我大跌眼鏡,而有些事情又太過意外,讓我對生活不寒而慄。

  北京的薑振輝和山西媳婦離了婚,四個月後又續了弦兒,是一如花似玉的初級京漂兒;大連的大李子最終免刑,和獄中的崔妍扯了離婚證,之後借錢租了十台挖掘機,承包了一個土石方工程,一年就賺了八百多萬,真應了那個進去的人一放出來就牛逼無量的說法;顧蕾終於有了一個相對固定的女友,就是把十台挖掘機租給大李子的老闆的妹妹,據說姑娘的身價起碼值五十台挖掘機;孟慶鈞的父親去世,他自己也因吊兒郎當被公司辭退,這個公子哥兒從此陷入生活和事業的低谷;齊芳草和賣純淨水的丈夫離了婚,不久在八一路被車撞死,有人說是事故,有人說是自殺,出事地點離我原來那個家不出一百米;沈雯因拒絕為一涉黑人物辯護,在遭到黑幫追殺時受了重傷,險些丟了佳人性命;張松在跟蹤一個大款時被其保鏢發現,差點兒被打散了黃兒;鄧濤濤嫁給了我們的鮑帥,成了公司自開業以來第七位嫁給「外來和尚」的中國女雇員,也是七位猛女中最漂亮的一位,打破了老外只找中國醜女的怪圈。

  高平和雞蛋千金關係趨淡,主要原因是體力不濟,無法持續向女方提供高品質的性生活,實戰證明研究房中術比研究雞蛋更有商業價值;李力真移民加拿大了,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給一個白種老人遛狗和修理草坪,卻被他吹噓成社區生活管理委員會主任,在當地剛剛登陸北美的中國盲流中間享有崇高威望。

  這只是2001年的人與事,再過一年誰知道又會怎樣呢?生活如滔滔江水,淹沒和衝擊著每一個人,誰都會在隨波逐流中變得面目全非。我除了祝福該祝福的人詛咒該詛咒的人,除了向著東方給曾經關愛過我的孟父磕個響頭,除了給苦命的齊芳草往地上潑一杯水酒並掉幾滴鱷魚的眼淚,我還能幹什麼呢?

  德國的人事境況也在變。郎燕見我執意回國,就接受了葡萄牙一所著名學府的邀請,將赴該校文學院東方語言文化中心,主持開設中文專業教學的準備工作。洪小全遭遇公司裁員後去了慕尼克,但仍然不辭勞苦地來路德維希港騷擾郎燕,每次來都捧著大束的鮮花,那些花朵開得很美,散發著迷人的妖氣。我被他的誠意所感動,好幾次想扁他都沒有下手。海德堡的秦婧瑗踹了王剛,掛上了一個德國油漆匠,不久即被踹回到了王剛的床上,真他媽的心比天高命如紙薄。

  沃特向郎燕求婚未果,可能受了一定的刺激,要去四百多公里外的北方大城漢堡工作。臨走前他到路德維希港向郎燕告別,郎燕又把他領到了曼海姆。我請他倆到曼大被稱作Mensa的學生餐廳吃飯,兩位朋友表面溫雅平和,骨子裡卻透著傷感,其情其景怎一個悲字了得。以前說動什麼別動手術,現在說動什麼別動感情,感情比手術兇猛多了,拉個傷口一輩子都他媽難以癒合。

  一直沒有柳葉的消息,心急火燎的我初步將歸期定在了2002年春節。郎燕根據我的撤退時間表,將她前往葡萄牙的時間暫定在來年夏天,並對我極其認真地說:「劉角,如果你取消回國計畫,我也馬上放棄葡萄牙之行。」我半真半假地說:「你還是老老實實去葡萄牙吧,以後我會常去看你的。」

  2002年元旦聚會,我喝了個七分醉,留著三分清醒和郎燕王剛秦婧瑗等人說笑。這是我在德國度過的第三個元旦,也可能是最後一個,所以我的笑容裡藏著幾許惆悵和酸楚。可我仍舊非常開心,再過一個月就能回國了,那股子興奮就像魚兒即將回歸大海一樣。那次聚會結束得很狼狽,天花板上的一隻吊燈掉了下來,將一桌殘酒剩菜砸了個稀裡嘩啦。我大叫晦氣,覺得這要是圍著一桌農民,今年一定沒啥好收成。

  寒假的頭三周,我照例出門打工了,第四周和郎燕王剛秦婧瑗一行四人去巴黎旅行。這是郎燕的主意,說這叫告別之旅,目的地是我垂涎三尺但久未成行的法蘭西首都。郎燕本想開車去,又怕路遠道滑不安全,就乘了漢堡至巴黎的國際列車。

  我和郎燕一路聊著大學的故事。大一那年春天我們班去南湖公園划船,郎燕和另外兩個女生上了我的賊船。劃到湖心的時候,有個胖女生問我:劉角,假如我們三個同時落水,你先救哪個?我說:當然先救郎燕,你那麼胖,浮力大沉得慢。結果把她的鼻子氣顛倒了。我們還聊起有一年寒假郎燕往學校給我寫信的事兒,那年寒假我為了省錢沒回家,春節也是在宿舍裡過的,她的信成了我最珍貴的春節禮物之一。

  秦婧瑗情商很高但智商一般,老是談論科爾的兒子彼德和土耳其姑娘愛麗芙的盛大婚禮,那樣子好像只要讓她當一天愛麗芙,活剮了她都幹。我知道那場五月份在伊斯坦布爾舉行的童話般的婚禮,可惜路德維希港申辦失敗了,不然我也可以去開開眼界鬧鬧洞房什麼的。秦婧瑗還大談特談法蘭克福隊的楊晨,說楊同學是她在德國生存的精神支柱,我一邊噁心一邊聽見王剛在一旁磨牙。

  在臭烘烘的臥鋪包廂裡睡了一夜,我們於次日一早到達巴黎,住進新區塞納河畔一家叫NOVOTEL的連鎖酒店,郎燕和秦婧瑗一個房間,我和王剛一個房間。我們玩了四天,該去的地方都去了,感覺巴黎比較一般,也就是一個天山童姥,歲數那麼大卻顯得那麼年輕美麗。他們三個以前都來過,說每次來都會被高貴而浪漫的巴黎迷住。我摸摸後腦勺,心想我真是俗人一個,根本達不到他們的欣賞境界。

  離開巴黎的前一天晚上,秦婧瑗和王剛大概被浪漫的巴黎刺激著了,哭著鬧著非要住到一起去。郎燕給王剛騰了地方,打算再開一個房間。我說:「過來湊合一晚上吧,省點兒錢幹什麼不好?」

  郎燕一點兒都沒忸怩,無比坦然地跟王剛換了房間,倒把我整得有些手忙腳亂了。吃完晚飯,秦婧瑗和王剛早早就在房門上掛起了防擾牌。我和郎燕都笑他倆沒出息,隨後上街看夜景。我們沿戴高樂大街走到凱旋門,又沿香榭麗舍大街走到盧浮宮,郎燕在協和廣場脫了鞋,說光著腳更能感受到巴黎的氣息。我說我民工一個,裸奔都不見得能有啥感覺,氣得郎燕追上來打我。

  後來我們順著塞納河岸走到鐵塔,在附近一間酒吧裡邊歇息邊喝酒,窗外的鐵塔像一顆鑲滿翡鑽的巨大的聖誕樹,傲立在寶藍色的夜空裡,周邊景物被各色燈光映得美輪美奐,安詳華美得像是天堂一隅。

  「劉角,你說男女之間有沒有純真的友誼?」「劉角,你愛過幾個女人?最愛的是哪一個?」「燕子,經歷了那麼多,你還會愛嗎?」「燕子,假如李鵬程改正了身上所有的缺點並求你回去,你將如何面對?」……

  我們就這樣醉意蒙矓地相互問些不著調的問題,卻並不關心對方的答案,因為我們都知道,那些問題的答案或者已經有了,或者永遠都不會有。

  後來我們打車回到酒店,各躺一張床和衣睡去。我半夜醒來,發現身上不知何時蓋上了絨被,想著旁邊床上睡著的那個女人,她給予我的關愛就有如這床絨被,柔軟而溫暖。

  我輕輕側過身,借著幽暗的光線偷看郎燕的曼妙睡姿,感覺蟄伏已久的情欲悄然復活了,在我依然青春的軀體內隱隱奔流。今夜的郎燕,就像一塊地殼撞擊著我的火山。我一遍遍地假想自己爬上她的床,深情地吻她撫摸她然後和她激烈地做愛。她也許已經等了多年了,從我來德國就開始等,甚至從更久遠的大學時代就開始等,如同我在意念中等待她並且等了很久一樣。

  然而,理智仿佛一條鐵索,將我緊緊捆綁在自己的床上。身體是男女情途的巔峰,登頂之後便是深淵。對我們來說,夢碎,總比心碎要好。

  誰站在愛情的芒上 九B1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話僅在我和遲麗的秘密上就應驗了兩次,真他媽的點兒低。

  頭一次是我去遲麗家看生病的小夢,無意間碰到了李力真那傻逼,結果被他添油加醋地吹到了柳葉耳朵裡;第二次是在安波滑雪場偶遇遲麗,卻偏偏被也去滑雪的劉晴的老公看見了,恨得我肝兒疼。這鳥人真夠腐敗的,老婆生完孩子剛滿月就一個人跑出來逍遙,不是他媽的發賤嗎?

  柳葉很快就知道了安波滑雪場的事兒,一天下午連班都沒上,跑回家把不怎麼值錢的東西一通亂砸,我下班回巢時屋裡已是滿目瘡痍。

  我驚問靠在床頭發呆的柳葉:怎麼了你?好端端的怎麼又犯病了?

  柳葉眼皮也沒抬一下,冷邦邦地說:沒事兒,就是聽說耶誕節你跟遲麗去安波滑雪了,心裡一時想不開。

  我腦袋嗡地大了,後背直躥冷氣兒,心想美國聯邦調查局也沒這麼神這麼狠吧。我穩了穩陣腳說:我領著客戶去安波滑雪,沒想到能碰上遲麗,你生氣就來砸我,砸東西幹嗎呀?那可都是錢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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