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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谷鬱聽了舒展面試的經歷後覺得沒戲,因為態度說明一切--對一個可能成為自己同事的人,就算不能奉送如假包換的熱情,起碼應該給點禮貌。這是常識。舒展覺得有道理。她向來不勉強自己去做不擅長的事,比如推測結果。所以,她懊惱了一會兒,就索性不去想了,說:"我倒覺得這事成的可能性是一半,不成的可能性也是一半。因為我覺得那男的挺怪的,不是正常人,所以他的態度不能說明一切。不過算了,著急也沒用。哎,那裡面有個人長得很怪,大腦袋、招風耳、鬥雞眼,脖子還很細,像從動畫片裡走出來的怪獸……"兩人說說笑笑間,已經4點多了。眼看上班的時間快到了,就開始收拾著準備出發。

  舒展剛進店門,就發現老闆娘艾紅霞目光炯炯地在盯著她。氣氛非常詭異,空氣裡流動著一股陰謀的味道。舒展只得迎視著老闆娘過度關注的目光走進去,準備換工服交班。沒走幾步,就被艾紅霞叫住了:"舒展,你跟我來一下。"老闆娘親自有請,是為什麼呢?舒展看向徐建軍,他面有難色,卻沒能表達出點舒展可以理解的意思。沒辦法,舒展只得滿心問號地跟著走了。一邊走一邊在想:"簽合同?不像!調崗位?也不是吧?"

  老闆娘親自過問,是感覺自己被傷害了,BOSS的神經其實很脆弱。你要求加薪,他會認為你在透支自己的價值;你拒絕加班,他會認為你在怠慢他的事業;你準備跳槽,他會認為你是在不合理地揮霍他的栽培;你心情不好,他會認為你已經進入了可怕的更年期……所以,為人員工者,萬不可妄圖去做老闆的解語花、安神湯。那不是自找麻煩嗎?

  如今,舒展的老闆娘艾紅霞的問題是:"舒展,你今天去面試了?"既然事情敗露,就沒什麼好瞞的了。舒展承認了,艾紅霞很不悅:"那你還準備簽合同嗎?"

  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呢?舒展字斟句酌了半天,也沒想好怎麼說。要是說"簽",那你為什麼又去其他單位面試呢?要是說"不簽",那你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義了吧?在這一點上,老闆娘的思維終於與舒展達到了驚人的一致:"舒展,你知道的,我是很看好你的。你業績一直不錯,我是有心培養你的。本來還想和你簽完合同後讓你學驗光,你倒好,不聲不響地面試去了!你不想在這裡待可以直說,一邊在這上著班,一邊還找下家,這算什麼?"

  舒展有些愧疚,可有什麼辦法呢?人在生存面前,是很難講求體面的。特別是面對你內心膨脹的願望,又怎麼可能去要求自己的每一步都像天使一樣純潔無邪?既無愧於良心,又把生活經營得風生水起,只是一種理想。

  經過了漫長的思想鬥爭,舒展終於憋出一句:"對不起。"雖然她的真心蒼天可表,可老闆娘卻不準備領這個情,而且更加憤憤不平。從這個意義上講,老闆與員工之間的真心,有點類似於嫖客和妓女的關係。價格合適、服務滿意,那就皆大歡喜;反之,還可能出現提上褲子不認帳的齷齪事。而今,老闆娘在感覺自己被傷害的前提之下,覺得舒展這句"對不起"根本分文不值。她不會因此而忘記舒展的"不忠誠",而舒展也不會因為她的原諒而就此死心塌地。

  最後,老闆娘給了舒展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如果你決定簽合同,就好好在這裡幹,我也忘了今天的事,不再追究,並且還會重點培養你;如果不準備簽了,那好,現在就給你算清楚工資,馬上走人。"

  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在沒有下家之前,輕易撤退是不明智的,這極有可能讓自己困死在到達下家的路上。跳槽本就有風險,行動務必要謹慎。在這件事情上,舒展承認自己做錯了。不是不該去找下家,而是不該讓不相干的人知道,尤其是現任同事。可她不但讓人知道了,還沒有絲毫的危機意識。於是,一件本不易太早公佈的真相就這樣第一時間捅到了老闆娘耳朵裡。事已至此,舒展騎虎難下。《鋒·尚》那邊還沒有消息,如果不成,那麼,現在已經得罪了老闆娘,就算順著她給的臺階下了,也勢必會對以後的"前程"造成影響;如果成了,此時大可以姿態很高地辭職,人往高處走,這是本能,無可指責。可問題是,它成還是不成,直到此時依然是個未知數,而舒展,卻已經被"逼"著到了必須作出選擇的時候。她這兩個多月的努力,極有可能會因為她的選擇而化成泡影。"損失"這個東西,是相對的。如果此時你面前有一張巨大無比的餅,那麼你丟掉手裡的燒餅倒不會影響什麼,因為你已經直觀地看到了前景。在滿足感之下,你丟掉的燒餅甚至都不能稱為損失。可如果你手裡只有一個燒餅,而預計能到手的大餅還潛伏在遙遠的地方,那你不慎丟失燒餅的後果將會被加倍地放大,"損失"就不可估量了。在前無退路、後有追兵的情況下,舒展咬咬牙說:"我不簽了!"

  老闆娘的表情在那一刻徹底僵住了。如果說她之前的憤怒只是一種表演,那麼她現在絕對是真情流露、童叟無欺。因為她壓根就不相信舒展能被《鋒·尚》那樣的雜誌錄用!而她認為,只要自己借機對舒展稍微施加些壓力,不但可以打消她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還能起到很好的精神"鎮壓"作用。這些"鎮壓",對舒展這樣"心氣過高"的女孩子是非常必需的。可是,老闆娘萬萬沒想到,舒展居然會"沒數"到直接甩手不幹的地步!既然如此不識好歹,她也沒必要再講情面了。

  老闆娘拂袖而去,把已經下班的出納喊了回來,讓她給舒展算清工資。

  舒展回到店裡的休息室拿自己的私人用品時,吳倩躲躲閃閃地不敢看她,而店裡的其他人也神色各異地看著她。有的若無其事,有的幸災樂禍。倒是老好人徐建軍維持了一貫的風格,依舊熱情如初。舒展雖然臉皮已經厚到了一定程度,但面對此情此景,還是忍不住象徵性地失落了一下。誰不想在自己離開的時候,得到點擁抱和留戀?這固然歸結於人情的冷漠,但自己人緣不好也是事實。想到此,舒展又小小地檢討了一下。

  出門的時候,舒展回頭看了躲在驗光室不敢出來的吳倩一眼,覺得還是應該跟她告個別。於是,她又返回去找吳倩。徐建軍一看她的路線,馬上就緊張起來了:"舒展,大家同事一場,你……"舒展停下來笑了:"就是啊,同事一場,又處得不錯,該告個別吧?"徐建軍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舒展,店裡的其他人也突然間來了興致,眼睛都齊齊地盯住了舒展的動作。

  吳倩低著頭,還是不敢看舒展。

  舒展有一刻真想罵她,但這件事情是自己讓她知道的。授人以柄,又有什麼資格抱怨別人的出賣?所以,舒展只是笑著說:"吳倩,我辭職了,再見。"

  吳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語無倫次地說:"舒展,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沒管住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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