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楂樹之戀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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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說:「我勸你別打老三的主意了,趁早忘了他。你聽聽我的教訓,就知道當官的人家不是我們這些人高攀得上的了。 我家被趕到農村之前,我也有個男朋友的,爹也是個官,不過沒老三的爹官大,聽說老三的爹是軍區司令,我那男朋友的爹只是軍分區的一個官。但是幹部家子弟都是一樣的,他們見多識廣,接觸的人多,也不愁找不到對象。 我那男朋友家裡一開始就不同意他跟我來往,幹部家庭是很講門當戶對的,但我男朋友那時堅持要跟我好,只不敢把我帶家裡去。後來聽說我家要下農村了,他就慌了,想開個後門把我一個人留下,但沒那麼大的身手,最後也就吹了。 幸好我那時把握得住自己,一直沒讓他上身,所以後來還能嫁個好人家,如果那時依了他的,跟他搞出事來了,那他甩我的那天,就是我的忌日。」 靜秋聽得一震:「為什麼就是你的——忌日?」 「一個女孩子,被人弄得失了身,又被人甩了,以後誰還敢要你?就算要了你,到了新婚之夜,發現你不是姑娘身了,也會下作你,不把你當人看。秋丫頭,我看你比我那時候還犯桃花,你生得漂亮,一生都註定會有人糾纏你的,你不拿穩的話,就有你罪受了。」 靜秋聽得心亂如麻,以前只知道跟男的「同房」「睡覺」是危險的,現在又弄出一個「上身」,不知道被老三抱過是不是就算讓他「上身」了。 她冒死問道:「你說你那時沒——讓他上身,是什麼意思?」問完了,就很後悔,怕大嫂問她為什麼關心這個。 「沒讓他上身還不懂?就是沒跟他——同房呀,沒跟他——睡覺,沒跟他做夫妻的事。」 靜秋覺得自己三顆心放下兩顆了,因為她沒跟老三同房,沒跟他睡覺,就是不知道做過夫妻的事沒有。但她不敢再問了,再問,大嫂肯定要懷疑她了,一個女孩子,怎麼這麼關心這些事? 第十三章 第二天,靜秋就厚著臉皮問教改組的幾個人借錢,說是為媽媽買冰糖急需的。已經到了快回去的時候了,大家身上都沒剩下什麼錢,李師傅和陳校長兩人湊了18塊錢,借給靜秋了。 大媽他們那天也回來了,晚上的時候,靜秋聽見老三在堂屋跟歡歡玩耍,就趕緊拿了錢,走到堂屋去,見他坐在一個很矮的板凳上,歡歡趴在他背上跟他親熱。 老三看見她,仰起臉跟她打招呼,但她板著臉不說話,把錢丟在他腿上,說:「謝謝你幫我買冰糖,你看看這些錢夠不夠。」 他的表情使她想起魯迅的《祥林嫂》裡面的一句話「像遭炮烙一樣」,她看見他就那樣望著他腿上的錢,像那錢在燙他的腿,而他不敢伸出手去碰一樣。他無助地抬起頭望她,仿佛在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不知道為什麼,好像覺得自己有權生他氣似的,氣呼呼地說:「夠不夠?不夠就告訴我,我補齊你。」其實她已經把借來的錢全給他了,並沒有錢來「補齊」他,如果真的差的話,她只好再去借。 他問:「不是說好——以後再——還的嗎?」 「說好了又變的事情多著呢,你能指望別人說好的話句句都兌現?」 他把這句話揣摩了一會兒,大概沒揣摩出什麼來,只說:「你——不是說你身上沒錢的嗎?怎麼一下出來這麼多錢?」 「問組裡人借的。」 他似乎很受傷:「你橫豎是借錢,為什麼你偏要去問——別人借呢?」 「我高興問誰借就問誰借。我代替我媽謝謝你了。」說完,她就走到自己房間去了,拿出寫村史的本子,想來寫東西。但她的手直發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冷的。 他跟了進來,站在她身後:「出了什麼事?你告訴我,你不要這樣——,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前天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就——」 「前天怎麼啦?我一直就說不要你的錢——」 他疑惑地問:「就因為我那天說了要——給你錢,你就生這麼大氣?你那天說了不要,我就沒再勉強你了。我知道你自尊心強,不願接受——別人的幫助,可是你——你不用把我當——別人的呀——」 她想,到底是騙子,說起話來嘴上像抹了蜜糖一樣,如果不是我知道你的底細,肯定又被你騙了。你那時是不是這樣把你未婚妻騙到手的呀?她知道不知道你又在外面騙別人呀?難怪別人說嘴巴皮子會嚼的人讓人信不過,他哄得住你,也就哄得住別人,像長林這樣的悶葫蘆就肯定不會騙人。 她頭也不回地說:「你別站這裡了,去忙吧,我要寫東西了。」 她感覺他還站在那裡,但她不回頭望他,只抖抖索索地在本子裡寫字。過了一會兒,她覺得他不在那裡了,就轉過頭,他果然不在那裡了。她又很失落,滿以為他會在她身後多站一會兒,甚至一直站著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本來想得好好的,要忘記他,忘記他,再不把他當回事了。事前也覺得這事做起來不難,碰見他了,她也真的能惡狠狠地跟他說話。他可憐巴巴地望著她的時候,她的心也很堅定,似乎不為所動。但等到他真的走了,她就慌了,只會怨恨地想,他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我才說了這麼幾句,他就跑掉了? 她覺得自己這種行為簡直算得上醜惡,別人討好你,怕你生氣的時候,你就大咧咧的,專門說些傷害別人的話。等到別人跑掉了,你又後悔。你這不是逼著人家冷淡你,下作你嗎? 她把自己罵了一通,就裝做到後面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走了。她穿過堂屋和廚房,往後面走,發現他不在堂屋,也不在廚房,她張著耳朵聽了一會兒,也沒聽見他說話的聲音。他真的走了,他生氣了,因為她對他那樣沒禮貌,那樣冷淡。 她失魂落魄地到處找他,也不知道找到他了,她又能怎麼樣,但她什麼也顧不上了,一心希望他沒走。 最後她在磨房看見了他,他在推磨,大媽在喂磨。靜秋一看見他,知道他沒走,心裡又不慌張了,對他的恨意也上來了,在心裡惡狠狠地罵了他一句「騙子」,轉身就走回自己房間去了。 連著幾天,她都不理他。他找機會跟她說話,問她到底出了什麼事,她都不說。有時問急了,就狠狠丟下一句:「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心裡明白。」 他懇求說:「我不明白,你告訴我,我到底做了什麼好事。」 她不理他,進自己房間去裝模作樣寫東西。她見他不會生氣走掉,就放肆起來,越發冷淡他,但又不給他解釋,讓他去冥思苦想。她搞不清她為什麼覺得自己有權折磨他,就因為她能讓他苦惱嗎?還是覺得他那天在山上占了她便宜,所以要用折磨他的方式來懲罰他? 教改小組就要回K市去了,靜秋還沒想到一個好辦法把那些核桃拿回去,她堅決不要長林去送,更不會要老三去送。但她也不能指望教改小組的人幫她背回去,因為組裡每個人都是背著行李的,能把自己的行李對付回去就不錯了,誰還能幫她提那一籃子核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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