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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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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狂喜掠過心頭,石大川飛快地打出一行字。「花蕊,你怎麼來了?」 「我忽然想起來,有件事情還沒有對你說。」對方解釋著。 「我也是,偶然逛進了這個聊天室。心裡想著,或許你還有什麼要對我說呢。」 「是的,我上一次忘了告訴你,從此之後,我再也不會去做找爸爸的事了。」 「這不是你未能實現的夙願嗎?為什麼要放棄它?」 「媽媽告訴我,他早就死了。在我出生前,他就死了。」 石大川的心沉重地墜了墜,「我真替你難受。」 「不過,這樣也好。就像你再也不會見我一樣,我也再不用去見他。」 好淒凉,好哀痛,石大川生出了要擁吻她的衝動。 不知不覺地怔在那裡,螢幕上又出現了一行字: 「你怎麼不說話?」 「我無話可說。」 這是他此時此刻的真實心境。 剛剛回答了這句話,石大川就覺得不妥,覺得後悔了。他正想再說些什麼,螢幕上已經跳出了字。 「好吧,那我也就說完了。再見了,再,見,再,見……」 這些字猶如正在墜入水底的人吐出的氣泡,一個一個地浮出來。石大川徒勞地想伸出手,抓住它們。 「喂,花蕊,花蕊!」 再也沒有人回答。 好蠢,好蠢,女孩子癡癡地在這裡等著,絕不是要聽我的這些話! 石大川沮喪地捏緊拳頭,狠狠地給了自己一捶。 當第三天的太陽升起來的時候,石大川面對著這個亮晶晶的傢伙發了誓:戒網,從此再不上網了。 晚飯後,石大川把自己窩在沙發裡看電視。他打算用那些鬧哄哄的聲音和亂糟糟的圖像填充自己,等到填困了,就在沙發上睡。 可是不行,不行,看著看著,石大川就坐不住了。雖然眼前很熱鬧,雖然耳邊很喧嘩,但是那些熱鬧和喧嘩都在身體的外面,他身體的裡邊仍舊很冷清,他的心仍舊很冷清。 那是因為孤獨。 找個人說說話應該會好一些,石大川就湊過去和伍伯搭訕。 伍伯在弄盆景。四四方方的紫陶盆,棱是棱,角是角,看上去又冷又硬,有一種岩石般的質感。它是樹的小房子,房子裡住著一棵松樹。不是長在植物園的大門前,像儀仗隊員一樣高大挺拔的松樹,這棵松樹又矮又小,它哈著腰,縮著脖,老老實實地聽憑伍伯的擺弄。 伍伯在捆它的胳膊。 伍伯不是用繩子,伍伯用的是鐵絲。伍伯把鐵絲一道一道地纏在松樹的胳膊上,然後往下拉。哎,哎,你給我彎下來,你給我彎下來,看你聽話不聽話,看你聽話不聽話。 石大川覺得奇怪,「伍伯,你這是幹什麼?」 「這是吊,吊紮,讓它成,形啊。你不吊它,你不紮它,它就胡,亂瘋長,長得沒,沒個形。」 紫陶盆裡的松樹已經有「形」了,歪歪扭扭疙疙瘩瘩,全然不似山上那些胡亂瘋長的松樹們的樣子。已經這樣了,還要綁呢,還要紮呢,這邊捆捆,那邊拉拉,把它綁得像個囚徒。 石大川感慨著它的畸形。 石大川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棵成了「景」的松樹,忽然又有了新發現。樹身上斑斑駁駁的,好像有無數的傷疤。當中的肚皮處,還鼓起了一個怪模怪樣的大瘤子。 「它的皮怎麼會是這樣?還,還有這麼大的瘤子!」石大川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這這這才好,看哩,」伍伯禁不住炫耀起來,「平,平常的樹皮都,太光太,滑太嫩了,看,看上去沒味道。你想讓它老,讓它雅,就就得用刀,刀割它、斧鑿它、錘,錘敲它,讓它渾,渾身上下都,都長出疤瘌來。至,至於這,個瘤子嗎——」伍伯得意地用手撫摸著,「要做出來可,可不容易了。先得在樹身,身上把,洞雕好,然後弄,弄一塊合適的石子兒塞,塞進去。等它長嚴,實了,才,才能出來這效果。」 石大川越聽越覺得不舒服。 他媽的,我不就是個盆景嗎?被人捆著紮著養在小盆子裡,讓你扭胳膊你就得扭,讓你彎腰勾腦袋你就不能直起來……歪斜了,殘缺了,人家才說你好看呢。 想著想著,就憋得很,就悶得很。 現實世界讓他透不過氣,只有虛擬的網路世界才能讓他覺得舒心。幹嗎要戒網啊,不去那個「今生有約」聊天室聊天不就得了。對,上網去。 石大川挺挺腰板直直腦袋,玩電腦去了。 開機上網,用滑鼠三點兩點,又鬼使神差地進了「今生有約」。 看著那熟悉的網頁,石大川自嘲道,嘿,你怎麼又到這兒來了?這個聲音在心裡剛剛響過,另一個聲音旋即接上來:不就是看一眼嘛,看一眼又怎麼了。 這一看,就看到了「帶露花蕊」。 「見你,見你,見你,見你,見你……」相同的字在不停地重複,透著執拗,還顯得有點兒神經質。 哦,她在等我,她在等我!石大川大為感動,他仿佛看到了鐘蕾那急切的樣子。他隨之覺得緊張起來,怎麼辦,見還是不見? 「伍伯!」他喊著。 伍伯聞聲湊過來,「什麼事?」 「我有個朋友,要見見我。」 「必須見,見嗎?」伍伯眨巴眨巴眼。 「必須。」 「嘿嘿嘿,」伍伯笑了,「她只說了要看,看住你,不讓你出,出,出去。」 「對呀,她沒說不許客人來!」石大川會心地大笑起來。 是啊,是個好機會。眼下鐘文欣正在冷落他,今天正好是第三天,今天晚上鐘文欣應該不會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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