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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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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想被當成殺人兇手麼?" 林蓓嵐也打了個寒戰,猛地退了兩步,忽然轉身跑去。也許她直到現在才醒悟到自己的處境吧,溫建國卻有種想要苦笑的感覺。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趁早走,立刻走。 他抬起頭看了看天。現在已經過了午夜,但天色卻更暗了,雲層如同黑汁一般圍攏來,厚得仿佛會掉到地上,時而有風吹過,風聲中也似有種隱隱約約的嗚咽。這一切讓他感到異樣的寒意和恐懼,不自覺地退了一步。那口井靜靜地,卻又帶著極度的危險,當溫建國看到井口時,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走來。 漆黑的井口,仿佛深不見底,井前的地面上是那老人的衣服,攤在地上,仿佛是白天有人洗衣服時忘了拿了。他回頭看了看,林蓓嵐已經跑到了柳文淵那座房子前,叫她想必也不會回來了。他走到井邊,把衣服扔進井裡,又抱起了那塊石板。 手剛觸到石板,一股徹骨的陰寒沁入骨髓,溫建國差點抓不住。但這塊石板起碼也有六七十斤重,如果掉下去,他的腳背肯定被砸得稀爛。他咬咬牙,用力將石板抬上去。這石板朝下一方並不是平的,而是凸出一塊,象個塞子,也正好塞住井口。溫建國將石板挪動了一下,石板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又聽得"咯"一聲,嚴絲合疑守蓋攏了。 蓋好石板,溫建國又把那條鐵鍊穿進石板角上的洞裡。鐵鍊已經被剪斷了一截,但斷口是在石板下的,不注意看的話根本發現不了。做好這一切,他打量了一下井口。現在,這口井跟他在白天看到時幾乎沒什麼兩樣了,只是他知道,現在這井裡應該有兩個人的屍首了。 兩個人麼?這個念頭忽然讓他有些想笑,雖然他也知道這並沒什麼好笑的。那個年輕一些的阿寶,可能還有些屍體的碎塊,可是這老人卻已經如同水汽一般消失在空氣裡了,現在,誰也不會知道這個晚上所發生的事--除了自己和林蓓嵐。 在這裡,故事突然告一段落,溫建國突然在下面另起一行發了一段感慨,盡是些語無倫次的話,翻來覆去的說些"難以置信"、"我要瘋了"之類的話。雖然只是些字元,我也看得心頭發毛。溫建國在事實想起當時自己所做的事時,一定也在發毛,他可能不相信自己竟然能夠這麼做吧,那麼冷靜地把兩個人死去的痕跡消滅乾淨。 "這是我麼?"在這一段結尾,溫建國說了這麼一句話。的確,從行文中所看,這時的溫建國和平時的他大不一樣。我雖然不是很瞭解溫建國的性格,卻多少也知道,他是個相當軟弱的人,似乎不可能如此冷靜地處理事情的,而他在描述這些情景時,冷靜得完全是個旁觀者的姿態。 我又撈了一筷子面吃下去。面已經冷了,速食麵聞著挺香,吃起來卻有股塑膠味,加上這些沉在碗底的麵條鹹得讓人難受,很不是個味,可是我現在需要食物來讓我鎮定。我三口兩口把剩下的麵條吃了下去,接著往下看。 溫建國正要走開時,突然覺得腳下有什麼東西硌了一下。他站住了,低下頭看去。在地上,有一個黑糊糊的東西,仿佛是個頂針。溫建國彎下腰揀了起來,才發現那是個班指。 看到這兒,我心頭又是一跳。那個班指!今天去看溫建國時,我把那個班指帶在身邊,本想還給他,可是他那副樣子,我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了。我伸進口袋,摸出了那個班指。 這個班指很重,戴在手上想必不太舒服,我也不想戴上去。拿在手上如冰一樣寒冷,幾乎把我的手指也凍得麻木了。我看著這個奇形怪狀的班指,心底卻象有一股徹骨的寒意在流淌。 這件事是真實的麼?儘管溫建國完全是以文學筆法寫的,讀起來也更像是個故事,可是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那似乎不該是假的,因為林蓓嵐跟我說的時候並不完全真實,像那個井蓋什麼時候打開的,林蓓嵐就沒有說,而溫建國的這封信裡才把這些事都說清楚了,一些細節問題同樣可以對起來。只是,這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在讀著的時候,我並不覺得有什麼異樣,現在再想想,只覺得這件事實在太過古怪。如果把事情的前因後果整理清楚,應該是這樣的:溫建國和林蓓嵐外出旅遊,到了一個叫射工村的地方。村名應該是真實的,因為在小說和他的信裡同樣出現了。他們在村裡一戶人家借住一晚上,結果當晚看到一對父子打開了封住的井蓋,從井裡掏出一個足足有三十斤重的金佛,只是不知為什麼,那對父子打鬥起來,在打鬥中,兒子掉進了井裡,金佛也掉下去,把兒子砸死了,結果老人裂成兩半,身體變成了一些黑水流回井裡,溫建國則在地上發現了一個班指。 粗糙的故事,根本沒有邏輯性。如果用一個編輯的眼光,那我只能如此評價。只是,這會是真的麼?如果是真的,那個足足三十斤的金佛…… 我不禁失笑。黃金總是誘人的,莎士比亞的戲劇裡怎麼說的?"黑的變成白的,醜的變成美的"。雖然黃金的保值作用一天不如一天,但黃金仍然可以讓人去犯罪,即使是溫建國這麼個故事,居然也會讓我有點信以為真,所以古人會取笑那些想入非非的人是癡人說夢了,也許,溫建國寫的,真的只是一個夢而已,畢竟他的精神有些不正常了。 我想再往下看去,可滑鼠剛一拉,卻發現這檔雖然還有幾句話,卻已經到底了。溫建國這封信,居然在這個地方嘎然而止,實在讓我沒想到,他寫東西向來有頭有尾,難道這是個未完稿麼? 我有些詫異。碗已經涼透了,拿在手上不太舒服。我把碗拿到水龍頭下洗淨了,正要擦乾淨放好,突然想起剛才溫建國那封信下面似乎還有幾句話。我剛才沒注意,現在想想,溫建國最後似乎還說了些什麼。 擦乾了手,我又坐到電腦前。在溫建國寫到他發現了一個班指的地方,另起一行寫道:"我太天真了!逃不掉了!天啊,救救我吧!" 就這麼幾個字。僅僅這幾個字,我仿佛聽得到溫建國在聲嘶力竭地叫喊,無助而惶恐。我雖然還是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看到這幾個字,仍然讓我感到一種迷惘的恐怖。 關了電腦,脫掉衣服上床。那天弄髒了的床單和被套都已經洗過了,蓋在身上很舒適,可是也許是心理作用,當閉上眼時我還是擔心,擔心自己睡著後又像個幽靈一樣,起床光著腳走到外面。 三十斤金子。溫建國到底在躲藏著什麼?三十斤金子。他害怕的又是什麼?林蓓嵐又是怎麼死的?三十斤金子。如果溫建國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個射工村到底在什麼地方?三十斤金子…… 我睜開眼,看著有些髒的天花板。躺在黑暗中,天花板仿佛一下子離我遠了許多,那麼遠,就如同一口四四方方的井,正在漾起黑色的波瀾。我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不論想著什麼,那三十斤金子就如刻到我腦海深處一般,不時跳出來。三十斤。金子。即使是半睡不醒的狀態,我也覺得好笑。頭腦簡單的人才會輕信,我自信自己不是那種輕信的人,為什麼怎麼都忘不掉那三十斤金子?命裡有時終歸有,命裡所無莫強求。我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一本很糟糕的武俠小說中,一個根本沒什麼高僧風範的和尚突然說出這麼兩句讓我感慨萬千的話。從小,我常用這兩句話來寬慰自己,不論是考研失敗還是失戀,想想都不是我命中所無的,也就平靜了許多。不論從哪方面來看,那三十斤金子都不可能屬於我,我這麼想著不放,也實在有些可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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