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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黑暗中,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這是一個人聲,有些變形,但仍然可以聽得清楚,確實是人的聲音。

  "你是誰?"

  我終於發出了聲音。我的聲音同樣空洞而虛無,像是從一個深深的井裡發出來的。

  --真的是你啊。

  那個聲音遠了一些,帶著些期待。我拼命地想著這到底是什麼人,然而腦子裡一片空白。

  "你認識我?"

  --原來你和我是一樣。

  那個聲音低低地笑了笑。我突然有種不快,道:"你到底是誰?"

  向一個夢中的人物追問,這種行為的確很蠢。也許,他可能是我認識的或不認識的任何人,然而我還是很愚蠢地問了出來。

  灌木叢裡發出了一陣細碎的摩擦聲,他可能在不住地退去。我又向前走了一步,本來以為在夢中,這些阻擋都是不存在的,然而一些短枝卻刺痛了我的皮膚。我站住了,大聲道:"喂,你到底是誰?"

  他發出了"吃吃"的笑聲,只是,這笑聲中似乎帶著些嘲弄。

  --你不知道你是誰麼?

  夢中的人也會說出這種富涵哲學意味的話麼?"我是誰",這個問題我還記得很小的時候就想過。那一年秋天,我的伯父去世了,那年我還是個小學生。參加了葬禮回來,看著一地的狼藉,我獨自站在穿衣鏡前,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就想到這個問題。"我"這個人到底是誰?這個叫"秦成康"的人,現在還是一個小學生,慢慢地,他會長大,生、老、病、死,最後也會入土為安,這個人和"我"有關係麼?如果秦成康是我,那現在在想著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仿佛一個黑洞,在我那時單純的腦子裡糾纏了很久。直到現在,我仍然在懷疑自己不是不存在,也許,秦成康是一個人,而"我"只是一個旁觀者,看著他讀小學,讀中學,讀大學,然後背井離鄉,來到另外一個地方工作,為生活奔忙而已。那這個"我"究竟是誰?

  我默默地不說話。那個人也沒有說話,黑暗中,我又聽到了那種啜泣聲。

  "你在哭?"

  我鼓足勇氣,終於又說了一句。在這個噩夢中,只有說話才能讓我不再迷失自己。我剛說完,那種啜泣聲又停下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冷笑。

  --我倒是想哭。

  他低聲說著,在黑暗中,我看到灌木叢裡出現了一張黑色的臉。這張臉幾乎要融入周圍的黑暗中,已經看不清輪廓了,就仿佛一塊正在融化的黑色的冰。可是,在這張臉上,我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溫建國!"我失聲叫了起來,可是馬上又懷疑自己的眼睛。溫建國已經好幾次在我的夢中出現,但眼前的這個人幾能用"妖異"來形容。

  那不是個人了,臉上幾乎完全是黑色的,只有一些斑駁的肉色。我打了個寒戰,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道:"溫建國,真的是你?"

  他站起身來。雖然他身上穿的的確是溫建國平時穿的衣服,可眼前的這人奇形怪狀的東西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阿米巴變形蟲一樣的東西。

  "天啊!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我只覺得腿也在發抖。他笑了笑,但這笑容更類似於哭泣。

  --我不知道。

  "林蓓嵐是你殺的麼?"

  我剛說出口就有些後悔。向一個夢中的人問這樣的問題,無異於癡人說夢,問了也是白問。可是溫建國只是蹲下來,低聲地抽泣著。

  --是的,是我殺了她。

  "為什麼?"雖然知道這麼問毫無意義,可是我還是問了。

  ……

  --因為夜王。

  溫建國半天沒說話。正當我以為他不會說的時候,他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我道:"是什麼?"

  --因為夜王。

  溫建國忽地站起來,轉身向後跑去。雖然有些踉蹌,但他跑得還是很快。我想追上去,可是他跑得很快,象一道黑煙一樣,一下子就消失在遠處了。

  真是一個奇怪的夢啊。我憂鬱地停下了步子,知道肯定追不上的。地面仍然又硬又冷,這時我才發現我已經沖過了灌木叢,站在溫建國剛才站的地方了。腳下突然踢到了什麼,鼻子裡隨即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甜美氣息,妖異的甜美,

  是什麼?我狐疑地看著腳下。在夢中看一切,都如同雨天隔著滿是水汽的玻璃窗一樣,總是看不清,我只感到腳底是一些毛聳聳的東西,也許是件衣服。

  是溫建國掉下的?我從來沒見溫建國穿過皮草,也許在夢中這些都不奇怪。我彎下腰,伸手卻揀那件皮草,可是手指傳來的觸感卻讓我感到奇怪。

  不對,這不是皮草,太沉重了,足足有二三十斤重。我把那東西拎起來湊到眼前,猛然間,一張猙獰的臉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野獸的臉,發出寒光的牙齒。任何一個人看到這樣突然的情形都會害怕,然而我知道這只是一個夢而已。

  是的,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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