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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墨漬 她的手保養得很好,觸覺一定比我更為靈敏,只是,這真的是鍵盤上的毛刺麼? 不知為什麼,我總是想到那個墨漬。 立冬以來,天一直陰沉沉的,隔個一兩天就下雨。這樣的天氣持續了兩周,今天才終於放晴。 雨天對於那些多愁善感的人來說也許很不錯,可能他們會覺得很富有詩意,可是對於我這樣的單身漢來說,晴天的感覺才好。我在辦公桌前舒了舒腰,看著外面。陽光普照,那些鱗次櫛比的大樓也象剛洗過一樣閃著光。我的辦公室是在十二樓,望下去,馬路上不時有一輛汽車開過,隔著玻璃窗,也聽不到聲音,只能看到車影一閃即沒。 我是一家新辦的通俗讀物雜誌編輯。由於期刊號很難批,現在雜誌多半是藉以前的刊號再掛個名辦起來的,這本雜誌也一樣,名字就叫《傳奇大觀·異聞版》。《傳奇大觀》是一本十幾年前在地攤上出現過的短命雜誌,那時這份刊社是為了在蜂擁雀起的地攤雜誌中分一杯羹才辦起來的,當時算辦得相當好,那時我還在讀中學,時常見同學偷偷摸摸地把這本封面上經常出現穿得很少的美女照片的雜誌帶到學校來,在廁所裡看個不亦樂乎。我看過一本,裡面盡是些"分屍案"、"震山神拳"之類,還時不時出現一些以當時來說相當露骨的色情描寫,大概為那時的民工和中學生文化生活豐富了不少。可是我對這雜誌感覺很壞,因為我看到的一篇是可以稱得上是破爛的故事,那個窮凶極惡的壞蛋在抓了美女後突然溫文爾雅地一件件脫她的衣服,而且還說一些語無倫次的話,好不容易脫到了內衣,正在期待有實質性鏡頭時,按那時的慣例,一個大俠突然間出現,一拳把壞蛋打倒,救出了美女。 這個煞風景的大俠讓我恨得牙癢癢的,而故事的文筆也糟糕之極,時不時出現一句三四十字的長句,那時我的習慣是看書時默讀,雖然不發出聲音,但是這樣的長句還是把我憋得氣都喘不過來。如果真因為一口氣憋不上來昏過去被人知道的話,說不定還會以為我是因為這樣的描寫血脈賁張,那樣的人我可丟不起。 我寫的話,也會比他寫得好。那時我就很大言不慚地想。只是十多年過去了,我仍然連一個故事也沒能寫出來。而且,十幾年後,這本雜誌借屍還魂,而我居然成了其中的一個編輯,實在是一件可笑的事。 樓下又是一陣"砰砰"的敲釘子的聲音。我們租的這幢寫字樓分租給了七八家公司,租住樓下這一層的公司不久前剛剛倒閉,剛來的還在進行裝修。一聽到這種敲釘子的聲音,我的頭也一陣疼痛,好像我的頭也成了一個木墩,那些釘子正往我腦袋裡釘進去。整理了一下桌上的資料,我走了出去。 這個星期六就要出刊了,今天是週一。週末同事全都外出采風,得下午回來,只有我和另一個同事留守。說是采風,其實也就是老闆請客,大家去郊外玩一天,因為我還有三萬字的版面沒安排好,本來我有個作者說星期六就給我,可是今天周日了他還沒傳給我,好在是一個市里的,在辦公室裡又實在呆不下去,正好去上門看看他,順便散散步。 要編一本雜誌,這些作者都必須抓在手中。由於現在的雜誌採取責編制,每出一篇文章,責編有責編費好拿,因此一個好作者往往有好多人搶著要。我的這個作者叫溫建國,筆名叫溫克。雖然有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發音困難的可笑筆名,但是他寫出來的東西卻很受歡迎,頗有一股詭異變態的氣氛,又有一些不出格的色情描寫,因此他雖然寫得比較慢,但幾乎每寫一篇都能順利通過三審。 溫建國也是獨身,一個人住在市中心的一間小平房裡。這是一套獨門獨戶的舊房子,面積雖然不大,但位於黃金地段,大概是溫建國祖上傳下來的。要是他把房子賣掉,娶七八個老婆都夠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守在這麼一間狹小的房子裡,也許是一直和拆遷辦談不好吧。 到了溫建國的家,我走上那幾級因為年代久遠而有些破損了的臺階,敲了敲門,但裡面沒聲音。也許是他出門去了,溫建國雖然大多時間是埋頭在家寫東西,大概偶爾也會出門的。我等了一會,正想離開,門卻一下開了。 看到裡面的人,我第一句話想說的是"對不起,我找錯人了。"因為這人憔悴已極,臉色黝黑,兩眼深凹,肩胛骨也高高聳起,整個人簡直像是個僵屍。上個月我還見過他一面,一副肥頭大耳的樣子,這個人除了一副眼鏡還有共同點,另外就完全是個陌生人了。哪知我還沒出口,這人笑了笑,道:"是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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