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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我就不站!」

  「你就不站,莫非你想躺下來嗎?」譚功達說。

  白小嫻知道自己被他繞進去了,「撲哧」的一聲先笑了起來,掄起小拳頭,叮叮咚咚的在譚功達胸前好一頓亂砸。譚功達順勢摟著她,兩個人跌跌撞撞進屋去了。鄰居們一看好戲收場,也都悻悻地散了。

  進了屋,白小嫻就找個小板凳坐下,依舊噘著嘴不理他。譚功達只得蹲在地上跟她說話。他轉到右邊,小嫻的身體就別向左邊,譚功達沒法,只得起身去替她打了一桶井水,搓了一把濕毛巾,拿給她。小嫻擦完臉,順手又把脖子擦了一遍。譚功達趕緊要替她把身上那背著的書包給取下來,那白小嫻忽然將手中的毛巾往水桶裡一丟,一把拽住譚功達的手,仰著臉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說:

  「我們結婚吧!」

  「結婚?」譚功達就像觸了電似的,「你不是說過些年,等到第二個五年計劃實現再結婚嗎?」

  白小嫻猛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一頭撞在譚功達懷裡,把毫無防備的譚功達撞得後退了好幾步,「我不管,我們這就結婚!立刻!立刻就結婚,馬上!」

  小嫻把頭埋在他懷裡:「我再也不放過你了。」

  她的身體那麼小,那麼柔軟,而且顫抖得那麼厲害!譚功達緊緊地摟著她,白小嫻唧唧咕咕地在他懷裡不知說些什麼,譚功達一句也沒聽懂。他將她摟得那麼緊,又擔心把她勒壞了,就把她的臉捧起來。小嫻已經閉上了眼睛,嘴裡有一股嬰兒的奶味,白皙的額頭上叫太陽曬得起了一層痱子。譚功達用嘴唇碰了碰那痱子,把自己發過的種種毒誓拋到了九霄雲外,怎麼也無法壓抑住心臟的狂跳。譚功達啊譚功達,誰他娘的能想到,你也有今天哪!在這一刻,他似乎覺得共產主義已經提前實現,因為他所有的煩惱都沒有了,所有的焦慮不安都煙消雲散。可白小嫻很快就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珠骨碌碌轉動了幾下,輕輕地把譚功達推開。她紅著臉,跑到桌邊的一張籐椅下坐下,把氣息調勻。譚功達隨後跟了過來,一隻手搭在她肩上,可小嫻把他的手拿開了,突然轉過身來,狐疑地看著他道:

  「不激動。」

  「你說什麼?」

  「你剛才吻我的時候,我怎麼一點也不激動?」白小嫻怔怔地看著他,「怎麼跟我想像的不一樣?」

  「不激動,這就對了。」

  譚功達耐心地開導她:「《牛虻》那本書中說,凡是真正的愛情,莊嚴而神聖,都顯得十分平靜。不會給人帶來任何的激動。反過來,如果說你激動了,那就說明這不是真正的愛情,懂了嗎?」

  小嫻聽他這麼一解釋,立刻笑了起來,連聲道:「我懂了。我懂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譚功達,今天中午吃了什麼東西,譚功達想了想說,他不記得了。

  「有沒有吃洋蔥?」

  「吃過的,吃過的。」譚功達拍了拍腦門,笑道。

  「以後不許你吃洋蔥,還有大蒜,韭菜,而且……」白小嫻翻著白眼,想了想,接著道:「而且每頓飯後都要刷一遍牙。」

  譚功達馬上就答應了。白小嫻又給他約法十章,她說,這十條都是她晚上睡不著覺時,一個人在床上想出來的,其中第一條,就是不許不回信!

  譚功達一聽就笑了,說:「要是結了婚,我們整天在一塊兒,你還寫什麼信呢?」

  白小嫻想了想,就把這條刪去,補上了不許吃洋蔥這一條。譚功達一一依允,還和她拉了拉勾。

  「好了,沒事了,」白小嫻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忽然道,「告訴我,肥皂在哪兒。」

  「你要肥皂做什麼?」

  「給你洗衣服呀!」

  譚功達找來一塊肥皂,小嫻就將他扔得滿地都是的髒衣服,鞋子,襪子,袖套,一古腦地裝在腳盆裡,端到井臺上去洗。譚功達仍有些暈乎乎的。他甚至來不及想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這個世界幾乎在瞬息之間就完全變了樣。他依依不捨地跟著小嫻往井臺上一蹲,看著她洗衣服,小嫻卻道:「你去幹你的事吧。」

  為了不掃她興,譚功達乖乖地進了書房。拿起一本書來正要翻看,白小嫻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你的刷子在哪兒?」於是譚功達又出來幫她找刷子,兩個人走到門後面,譚功達又把她輕輕地抱住了。過了半天,白小嫻再次抬起頭來,對他道:「我現在有點激動了,頭還有點昏,這又是怎麼回事?」

  「在真正的愛情中,偶爾有點激動,是被允許的。」

  這天下午,兩個人都像丟了魂似的。分開不到一會兒,又會自動地湊到一起。很快,他們就認認真真地商量起今年春節訂婚的事來。

  白小嫻在井邊一直折騰到太陽落山,總算把譚功達的衣服鞋襪都洗了出來,可掛到晾衣繩上一看,譚功達剛做的一件白襯衫早已被染成了深藍色。

  「我也不知怎麼弄的。」白小嫻皺著眉頭,望著他。「沒關係,你就只當是做了一件藍襯衫吧。」

  第二天早上,譚功達剛走進辦公室,桌上的電話鈴就響了。電話是白小嫻打來的,她問譚功達昨晚是幾點睡的?想不想她?早飯吃了什麼?都是一些瑣碎的磨嘴皮子的事。譚功達壓低聲音,嘰裡咕嚕地跟她聊了半天,那邊才把電話掛了。可沒過半小時,白小嫻再次打來了電話,問他的身高。

  「一米七三。」譚功達笑道,「你問這事幹什麼?」

  「這你就別管了。」白小嫻說。

  這天上午,她一連打來五個電話,說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譚功達知道,文工團只有一部電話機,白小嫻要給自己打電話,必須去團長辦公室。她如此頻繁地佔用這部電話,干擾團部的工作不說,傳出去影響也不太好,便委婉地告誡她:「你三番五次地去團部打電話,你們領導還怎麼工作?」

  白小嫻嘻嘻地笑了一下,說:「沒關係的,團長說了,只要我願意,愛怎麼打怎麼打,那部電話歸我管。」

  「那你不是要耽誤練功嗎?」

  白小嫻說:「我們換教練了。原來的禿頭教練調回省城了,新教練還沒來,團長安排我們義務勞動,在院子裡除草。不過,團長說了,我不必參加。」

  放下電話,譚功達瞧見姚秘書雙手捂著耳朵,心煩意亂的,臉上愀然不樂。他看了看表,已到了中午開飯的時間,就問姚佩佩,是不是一起去食堂吃飯?姚佩佩頭也不抬,嘟噥道:「您自個去吧。我待會兒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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