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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憂傷的陽光

  可愛的小狐狸,他因為喜歡小王子而喜歡上了麥田的顏色,而我,因為喜歡上了一個人而喜歡上了無聊的系統工程課。

  蓓蓓,跟我一起長大的孩子,我們從五歲認識,一直到大學畢業,從未分開過。那時候她紮著羊角小辮兒,站在牆角,唱《被愛情遺忘的角落》,那是對我流行歌曲的啟蒙,註定是個早熟的孩子。

  「小破孩兒,拿出錢來!」幾個高我一頭的小男孩把我從沙堆前揪了起來。我死命捂住口袋,惡狠狠地看著他們,口袋裡是爸爸中午給的五分錢,可以買一根冰棒和兩粒水果糖,於我來說,這是奢侈的。小男孩揪住我的衣領,削鉛筆的小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快點!」我掙扎著,一句話也不說,奮力保護著自己的口袋。脖子上冰冰涼的一陣刺痛,我不哭,從小我就是個隱忍而又倔強的孩子,爸爸說,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也是如此安靜。就在這個時候,從牆角突然躥出了一個小女孩,羊角辮子,很漂亮的眼睛,手裡卻拿著兩枝沾了糞便的柳枝,朝那些小男孩身上一陣亂抽,嘴裡還不停地喊著:「小心啊小心啊,屎巴巴!」小男孩全都掩鼻而逃。小女孩跑上來,用乾淨的小手帕給我擦著脖子上的血痕。於是,在那個夏季的午後,五歲的我認識了六歲的蓓蓓,那個漂亮的瓜子臉大眼睛的蓓蓓。

  蓓蓓對我一直像姐姐對妹妹一樣,很是照顧,那時候,我個子小,總受欺負,還不吭聲,除了用怨恨而又倔強的目光看著對方,沒有任何別的反應。如果目光能殺人,我想,對面的人已經死了千百回了,直到現在,爸爸還說,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人,而我,已經養成了習慣,可以在瞬間將目光變為零度。那時候,蓓蓓總是替我出面擺平欺負我的人,那小妮子,天生外向,且受不了一點委屈,也由不得我受任何的委屈。有這麼一個大姐大罩著,我的童年比預想的要順利。無論是在幼稚園還是在學校,蓓蓓總是趾高氣揚的公主,誰都不放在眼裡,在她身邊俯首稱臣的也比比皆是,惟獨對我,蓓蓓是言聽計從,就算只有一個蘋果,她也會先讓我吃。這樣的朋友,莫非是前世結下的恩怨情仇。蓓蓓說,丫的,我上輩子一定是欠了你二兩小酒,這輩子趕著來還,小妞兒你還總不領情。

  歲月是滿牆的青藤,一載一載地黃了又綠綠了又黃。

  我們開始看汪國真,看徐志摩,看瓊瑤,看三毛。我們喜歡同樣的音樂,同樣的書,同樣的電影,同樣的信筆塗鴉。我們讀彼此的日記,並在對方日記上寫下自己的感言,甚至,我們喜歡同樣的男生。

  站在操場上,看著喜歡的男孩子走過,心如撞鹿,彼此嬉笑希望引起一個回眸,那樣小小的心事啊,誰都不說,誰都清楚。晚上,躺在同一個被窩裡嘰嘰咕咕各自憧憬。

  蓓蓓寫漂亮的文字,唱動聽的歌。我們相約考C大的考古系,然後世界各地遊蕩去找恐龍蛋和草履蟲。天蠍座和雙子座的女孩子啊,星象書上說,這是不好相處的兩個星座。

  我們如約進了C大,只不過都沒有學考古,那個童年的夢,就像一隻美麗的昆蟲,被纏在了松脂中,化為了心中的琥珀。蓓蓓學了國際貿易,我居然學了管理工程。

  理工科的院校,飛進了蓓蓓這只美麗的蝴蝶,美得張揚眩目。我,是蝴蝶身下的夜來香,是的,一種有毒的黃色花朵,只在暗夜開放。我用毒液保護著自己和蓓蓓,我對自己說,冰藍,你絕不能傷害蓓蓓,也不能允許她受任何的傷。蓓蓓是個要強的孩子,看起來堅強,其實脆弱,常常不知所以的極端。用我的話就是典型的外強中乾,並且日趨明顯。

  蓓蓓的追求者不計其數,個個如履薄冰。

  蓓蓓說,除了你,其他人概不入眼。我便大聲感慨此生怎未淪為男人,看來是天妒紅顏啊。小樣兒吧你,蓓蓓總是斜睨我一眼,風情萬種。我們兩個就像玻璃一樣,除了上課睡覺不在一起,其他時候如影隨形,穿著漂亮的衣服,在操場上招搖著粘眼球,然後擺出一付誰也不放在眼裡的姿態。

  直到遇見蘇陽。

  世間存在著劫數,上帝是公平的,他看不得太多的快樂,總是要造出種種的事端。上帝不是來拯救世人的,他只是把困難和悲苦廣泛撒播,讓人們在磨礪中成長,繼而在悲苦中開出幸福之花。

  然,何處花開?

  讓開讓開讓開!

  我騎著蓓蓓那輛沒閘沒鈴的破驢從學校的大斜坡上沖下來時,汗流了一背。心裡暗罵,這個死蓓蓓!蓓蓓用她的破驢換走了我新買的山地車,跟同學郊遊去了,而我,在這無邊的斜坡上大出洋相。

  啊啊!快讓開啊!!!

  正顧不得淑女姿態狂呼亂叫的時候,斜地裡殺出一個結實的男孩,手裡還捧著一摞書,看樣子剛從圖書館出來。真背!

  相遇真是一件沒道理的事。時間在瞬間凝固。男孩子穩穩地抓住了我的車,書散落一地。多麼高大的男孩子啊,有孩童般清澈的眉眼,定定地看著我。心中有什麼東西在瞬間融化,緩緩的,暖暖的。

  你相信一見鍾情麼?我知道你不信,我本也不信。

  十秒鐘的凝視,我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熱度。

  沒撞到你吧?

  他微笑著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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