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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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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小鎮。這也許是幾十年養成的生活習慣,人是適於環境的動物,當他適應某種環境後就很難再快速地適應另一種新環境,尤其像他白軍儒這種上了年紀的所謂老知識份子。 白軍儒的兒子、曹玉娟的丈夫白嘯天,與文質彬彬的白軍儒相比,白嘯天簡直就是一介武夫,雄健的骨架,粗胳膊粗腿,方方正正的臉,濃眉大眼闊嘴。因為有老爹在車上坐著,白嘯天的車開得比任何時候都平穩,白軍儒在車上幾乎要睡著了。 一陣手機和絃鈴響,白嘯天打開手機,是他的生意夥伴打來的。白嘯天努力使自己平靜地接著電話,儼然一位元身經百戰的大老闆。他就像發現獵物的豹子邁著穩健的步伐,窺視著不遠處的獵物,只等瞅時機成熟突然出擊,直撲咽喉。白嘯天接完電話,眼露喜色,嘴裡發出一聲響亮的"籲"聲。 "怎麼?有什麼事嗎?"對於兒子在生意場上的表現,白軍儒不得不暗暗地吃驚與佩服。但父與子似乎與生俱來,既存在著天然的血緣關係,同時又存在著很難跨越的鴻溝。白軍儒睜開眼問兒子,雖然他從不過問兒子生意上的事情,他們父子之間本來就缺少交流,但這樣長途行車,溝通說話其實也是一種休息。 白嘯天透過車內鏡看了看父親說:"一筆大單子生意,那傢伙終於沉不住氣了,剛才主動打電話來想再和我談談。聽他的意思是要讓步了,明天一早我得趕回省城,相信這次一定要把合同簽了。上天開眼要讓我大賺一筆了。" "能賺多少錢?"白軍儒對兒子愛財如命的態度一直頗有微詞。作為一個人,難道除了錢就沒有別的更有價值的了嗎?在兒子眼中什麼人生理想、社會責任都是扯淡,唯有錢才最真實。 "50多萬!"白嘯天說著,腳下用力加大油門,然而車突然如老牛生病一般,哼了兩哼熄火了。白嘯天感到詫異,皺一皺眉,鬆開油門等停穩車後拉開車門,下去檢查。 白軍儒閑得百無聊賴,想看一看是怎麼回事,就也跟著走下車。這裡是白石崗,再往前走就是野貓林,過去野貓林就到石佛鎮了。白軍儒無意中抬頭往遠處看,突然他覺得車的正前方路中間亮光一閃,在白光中出現一個穿著素白衣服的女子。白軍儒以為自己老眼暈花,他定了定神再仔細看去,果然那裡站著一個年輕的素白衣服的女子,腳上穿著一雙雪白色的舞鞋。白軍儒如中雷擊一般渾身肌肉一緊,神色大變脫口大叫:"葉蓮,鬼!" 叭的一聲,白嘯天猛然合上車蓋,雖然車蓋的聲音不小,他還是聽到了父親的失聲大喊,急忙轉過來問:"怎麼回事?爹!" 白軍儒低頭眨一眨眼睛,再次瞪大眼往前面的路中央看去,寬闊的白油馬路、空蕩蕩的路面,什麼也沒有!他的身體向後倒退一步倚在車身上,胸部急劇起伏,驚魂未定的白軍儒看了看兒子松了一口氣說:"沒、沒什麼,你的車修好了沒有?" "只是一點小問題,已經好了。"白嘯天拍拍手,輕鬆地說。 "走吧,快離開這裡。"白軍儒轉身想上車,但腿一軟差一點跌倒。 白嘯天急忙伸手,攙扶著他上車。 白嘯天坐定後,連著打了兩次火,車猛然一顫啟動了。 好一段的沉默! 最後,白嘯天打破了沉默,剛才那一聲大叫讓他真正感到了父親從心底裡發出的那種恐懼。而他也分明聽到了父親脫口而出呼喚了一個人的名字。 "葉蓮--是誰?"白嘯天儘量平靜地問。 表面平靜的白軍儒內心卻一直在劇烈地振盪著.就仿佛熬開的一鍋油,突然投進了一把朝天椒。沸騰、刺激、刺疼!他沉浸在某種回憶裡不能自拔。對於兒子的提問,他似乎不願提及,半晌才緩緩地開口說:"一個女英語教師,16年前在學校她自己的住室裡上吊,被一個學生發現時已經死了。" "為什麼?我怎麼從沒聽說過?"白嘯天問,他隱約感覺這個女人的死與父親有些關係。而父親的表情也無形中證明了他的這一點猜測。 "那時候你還遠在新疆,不在我身邊當然不知道。至於她的死嘛,我也不十分清楚,好像是因為談對象的事,她大學的戀人愛上了一個副部級幹部的千金,為了自己的仕途,與她分手了!她受不了失戀的痛苦就尋了短見。"白軍儒臉向車窗外瞧了瞧:"她家,就住在山那邊的葉家坳。" 白嘯天開車繼續前進。一邊想安慰白軍儒:"都過去十多年了,你這會兒怎麼無端地想起她來?" "我的眼看花了!"白軍儒撫了撫發脹的太陽穴又閉上眼,他不想和兒子再多說什麼,依然怦怦的激烈心跳讓他感到整個身體都有些麻木不適。難道剛才真的是自己看花了眼?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看花了眼?葉蓮啊葉蓮,十幾年過去了,這個名字卻像魔咒一樣重重地壓在他的心上,有時候甚至讓他無法喘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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