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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車到社區門前,腳才踏著實地,任尋忽然來了這麼一句:"你說……他會不會真直接把我轟出來?"

  方從心站下來,微微仰面看他。那傢伙的眼神都繃了起來,薄唇緊抿著,雙手插在外套兜裡不願拿出來。

  "緊張吧?叫你逞強。"方從心說著拉住任尋的胳膊,想了想,輕歎,"如果不想去呢,現在還來得及。你其實完全可以多為自己想一點,沒有人會怪你。"

  任尋略低著頭,盯著前方一米的道路,默默地踢了踢地面上一顆小到幾乎可以被忽略的小石子,"走吧。"他伸手反將方從心緊緊拉住,再不多說別的,只是悶著頭往前走。

  才要進社區時,卻有一個聲音讓他停下腳步來。

  "你怎麼回來了?"羅茜開著車從後頭彎過來,降下車窗玻璃,一臉緊張。

  "你怎麼也回來了?不是住你自己那兒的嗎?"任尋不由得愣了一瞬。

  "……被喊回來了。我媽……叫我回來吃飯……"羅茜的目光在面前這兩人身上遊移片刻,語調愈發不確定起來。

  空氣忽然一下便有些凝重起來。方從心簡直有些懷疑,通常情況下,巧合這種東西如果集中出現,只會有兩種可能:其一,是時候買彩票了;其二,有人背後操盤。方從心從不認為中彩票會是什麼高概率事件,所以她選擇相信第二種。"走吧,改天再說。"她拽了任尋一把,就準備走。

  可是任尋沒有動,他仿佛思考了一瞬,果斷地對方從心說:"你先回去等我吧,我跟羅茜去一趟。"

  "任尋!"方從心頓時有些上火。既然都走到了這裡,為什麼這傢伙還是這麼愛逞強?

  可不待她多惱出聲來,任尋已先扶上了她的肩頭,"沒關係的,好嗎?"他望住她的眼睛,低語猶如懇求。

  只是如斯一個眼神,也足夠將她秒殺於一瞬了。方從心覺得掌心裡又熱又冷,"那我就在這兒附近等著你,"她略張望了一眼,寬闊街道對面,恰有一間茶館,看來倒是清雅。她抬手指了指,"就那兒吧。別衝動,有話慢慢說,記得電話聯繫。"

  任尋應聲,點了點頭,一把擁住她,良久,低頭在她額頭上輕吻了一下,撒手轉身,再沒有說別的。

  這社區想來面積大極了,社區綠化充分,大門倒是很便捷地開在街道邊上,從門口往裡望,只看得見層層疊疊的山和樹。方從心看著他上了羅茜的車,一起刷卡進門,沿著青灰色的道路一起消失在綠蔭覆蓋之間,忽然一瞬間,有種落空的茫然。臨別時,羅茜對她說:"沒事,從心姐,我看著他,不會讓他亂來的。"她只得笑笑。他們倆到底誰看著誰比較可靠呢?都只是滿身傷口各懷心事的小鬼罷了。這個保證,怎麼都覺得脆弱。

  她慢悠悠地晃過街去,在那間看好的茶館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杯檸檬柚子茶,一口一口喝著,托腮看著窗外。

  這地方的環境真好,依山臨江,空氣都是濕潤的,有種山水清香。如此水土養出的人物自當是天地毓秀,怪道"唯楚有才"。方從心從書架上抽了本雜誌,翻看了幾頁,只覺怎麼也讀不進去,便又掩卷合上,看著腕表上轉動的銀針發呆。

  忽然,她聽見有人與她說話。

  這是一個五十余歲的男人,鬢角已顯出了灰白夾雜的霜色,深藍色的西裝簡潔而合體,舉手投足透著雍容氣度。他略低下頭來,以行禮的方式如是問:"我可以坐下嗎?"

  幾乎是在第一眼,方從心就意識到了什麼,刷地站起身來,腰挺得筆直。那甚至只是一種條件反射的直覺,不需要任何理智思維。她立身看著那人,微微張口,沒說出話來。

  但那位先生已主動開了口:"我是任尋的父親。"他優雅地微笑著,神色和藹。

  "您……您請坐。"揣測得以證實,方從心頓時為自己方才那片刻的稚嫩失態懊惱不已,忙出聲禮讓,"我叫方從心。我想……您應該已經知道了,我是任尋的女朋友。"這種自我介紹的方式令方從心深感奇異,照常理來說,該是任尋那傢伙來在前擔綱,她只需笑著問一聲好就行了的啊。她覺得她已經防禦全開了,如此意外的會面令她的精神繃如滿弓。

  "是的,我知道。所以我才特意來找你聊聊。不用這麼緊張。"任父依舊微笑著。茶館服務員送來了沏好的苦丁茶,紫砂茶壺精緻厚重,看不出內在的顏色。"怕苦嗎?怕苦就不慫恿你嘗這個了。"雖然如是說著,他依舊斟了茶,將那麼精巧玲瓏的一小杯,推到了方從心的面前。

  尚算不上正式開場,方從心覺得她已經敗了。面前這位紳士鎮定從容,已在不動聲色間將先機占盡,相比之下,她那短短二十餘年辛苦積攢的處事經歷頓顯青澀,她覺得自己像只鐵板上的小螃蟹,好像真是因為內裡綿軟得不堪一擊,才只得仗著一層堅硬外甲橫行亂跳。她不得已自嘲地笑起來,接過那杯茶喝了一口。很苦,真的是很苦。她很努力地讓自己不要皺眉,最終還是失敗了。

  她知道對面那位大叔正看著她被苦到的模樣樂呵,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嬌氣的小姑娘。而這個人是她所愛的男人的父親,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會面。這個認知實在讓她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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