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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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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重新變成了精靈。佛問他:第二次,你要什麼?精靈說:我要財富。佛依然揮了揮衣袖。精靈於是變成了一個富豪的兒子,應有盡有,偏偏沒有愛情。男子依然固執地愛著那個女人,把他所有的東西都和她分享。可是他發現女人從來沒愛過他。她揮霍著他的錢,也揮霍了他的感情。女人對男人說:你擁有太多的金錢,所以你註定無法失去,你也就無法擁有感情。於是,他又一次將刀刺進自己的胸膛。」 龍天佑靜靜的看著她,他知道,飄雲有話對他說。她總是這樣,講道理的時候,請求他的時候,喜歡拿故事做引子,好像他是她頑劣的學生。不能空洞的說教,一定要諄諄教導,循序漸進。所以他不說話,安靜的聽她說。飄雲說的一定是對的,是有道理的。她總是比他看得明白。 於是,童老師摟著男人的肩膀,繼續講她的故事。龍同學趴在女人的胸脯上,聽他的故事。 「男子又變成了精靈。這一次,他對佛說:我要聰明。佛於是把他變成一個聰明萬分的男人,重新在紅塵裡陪伴他愛的女人。男人太聰明了,所有的一切都用精確的方程式計算著,他用自己的聰明去接近那個女人,擁有那個女人,甚至計算著那個女人。可是男人發現那個女人看她的眼睛始終是結冰的,甚至有仇恨。男人哭著問她為什麼,她說:你實在太聰明了,我不過是你手中的一個數字,任憑你把我拉進隨便一個方程式。你對我只有佔有,沒有感情。後來戰爭爆發,女人死在敵人的刀下,血流一地。悲傷欲絕的男人選擇了以死相隨。 男子再次成為精靈。這次,佛沒有開口,精靈就已經落淚。佛驚異地發現精靈有了感情。佛說:你已經無法脫離紅塵,我只能給你最後一樣東西了,你要什麼?精靈閃動著淚光,對佛說:我什麼也不要,我只要她愛我,永遠的愛我。佛不語,揮了揮衣袖。這一次男子看見那個心愛的女人把自己溫柔的抱入懷裡,溫柔地吻了吻他帶淚的眼睛,他變成了那個女人的兒子,被她疼愛一生一世。他如願,將自己融進她的生命裡,可是,她亦永遠不能愛他。」 果然是個很傷感的故事,月華黯淡,仿佛無聲的歎息,這歎息綿延不絕,慨歎著男子的癡情深重,世事的反復無情。 佛語有雲,求不得苦,萬丈紅塵皆是空。 那男子是大苦。 情深不壽,情深不壽。既已情深,如何得壽? 龍天佑抬起頭,像個懵懂的孩子,望著飄雲如水的眼睛:「他為什麼會變成那女人的兒子?」 飄雲看著他,輕聲說:「因為精靈懂得了感情,這是他命定的劫數。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如果你愛一個人愛到不離不棄的地步,那麼來世就做她的孩子吧,讓她一生一世疼愛你。」 她頓了頓,貼在龍天佑臉上,有些悲傷的說:「天佑,有時我會覺得,你就是上天賜給我的那個男子,我註定會讓你歷經塵劫之苦。所以如果有來世,我還要做你的女人。如果做不了你的女人,我也要做你的女兒,或者你來做我的兒子。總之,無論今生,還是來世,我們都不能分開,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龍天佑笑起來,啃啃她的肩膀:「傻丫頭,淨說胡話。」 飄雲縮在男人的懷裡,小鵪鶉似的怯怯發抖,小聲囁嚅著:「天佑,快點帶我走吧,帶我離開這裡。我真的很害怕,每天都睡不好,總是夢到寒城流血的臉,摔得支離破碎。我都不敢告訴你。」 龍天佑歎了口氣,心疼的摟著她:「我早就知道了,你做夢總是喊他的名字。你不說,我也只有裝做不知道。飄雲,你再等等,再給我幾天時間。我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我就帶你走。我們去麗江,去香格里拉,去玉龍雪山看日出。我都想好了,國內轉夠了。我們就出國,像你喜歡的那樣,背著旅行包到世界各地流浪。直到你累了,倦了,我們就找一個寧靜的小鎮停下來,留在那裡開間小店。我幹活掙錢養活你,每天吃你做的飯。你再給我生個大胖小子,丫頭也行,我們舒舒坦坦的過日子。你放心,我說了算的,我一定帶你走……」 飄雲很用力的點頭,他一邊說,她一邊不斷的回應著:「好,天佑,都聽你的,我什麼都聽你的。」 說著說著,就累了,很快就睡著了。飄雲躺在男人的臂彎裡,夢見了小時候在奶奶那裡看到的佛經。明黃的本本,粗重的黑色繁體字,油墨和紙張的香味,印刷很粗糙。 很久遠的過去,久得已經忘記了奶奶的臉。蒙著歲月的金沙,記憶在風中蝕幹,可當年看到的經文卻歷久彌新。 地藏雲:三海之內,是大地獄,其數百千,各各差別。所謂大者,具有十八。次有五百,苦毒無量。次有千百,亦無量苦。 《涅槃經》亦雲:無間有五,時無間,空無間,罪器無間,平等無間,生死無間。犯五逆境者,永墮此獄,受盡終極之無間…… 奶奶死的很早,奶奶生前喜歡念經。緊密的雙目像南方的梯田,嶙峋的手指撚著一串開了光的紫檀佛珠,口中念念有詞。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彌唎都婆毗?阿彌唎哆?悉耽婆毗?阿彌唎哆?毗迦蘭哆?伽彌膩?伽伽那抧多迦隸莎婆訶……」 奶奶說這是往生咒,保佑故人早登極樂。 可飄雲聽來聽去,卻只聽到一句:人間,地獄。人間即是地獄。 第六十五章 四月的天空,比海深,湖水一樣的清澈晴遠。 人間四月芳菲盡,那是四季如春,山青水綠的江南。而距離江南幾千公里的中國的最北端,白雪漸漸隱去,河水不過剛剛開冰。 這個城市的氣候沒那麼凜冽,可是空氣依舊清冷,還是寒意料峭的春天。 早上醒來,陽光很明媚,透過窗簾的縫隙斜斜地照過來,水銀似的明晃晃,照得人睜不開眼睛。 溫暖的陽光,誘惑人偷懶。 飄雲看了看床頭的HELLOKITY鬧鐘,魚骨時針早就過了七點,還好今天是周日,不用上班,否則麻煩大了。 龍天佑睡得正沉,他是個夜行動物,習慣了夜夜笙歌,所以一向晚睡晚起,每天都要睡到太陽曬屁股才會起來,屢教不改,真是壞小孩。 飄雲睡不著,又不想起來做早餐,於是懶在床上一隻手撐著下巴,色女一樣打量著躺在她身邊的,這個光溜溜的男人。 華麗的古典窗簾厚實密合,將陽光恪盡職守地遮擋在外面。 早晨十點一刻,外面早已春色明媚,陽光燦爛,行人匆忙趕路。裡面卻是油畫一樣的從容黯淡。整個房間彌漫著淡淡的黃暈,只有窗簾露出的一縷白光,好似另一個世界。光與影巧妙的交疊,好像關錦鵬的電影鏡頭,濃烈的色彩,精緻的構圖,充滿詩意的頹廢,無可救藥的浪漫。 在暗沉光線中,他的輪廓依舊清晰。□的上半身好像平放的大衛雕像,古銅色的身體肌肉虯結,帥得震撼又有力度。 飄雲歪著小腦袋看了半天,看來看去,還是最喜歡男人的眉毛。筆直,修長,還特別的黑。據說有這樣濃眉的男人最是重情重義。 突然覺得不公平,這人,臉帥得一塌糊塗也就算了,怎麼連身材都這麼養眼?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不公平啊,不公平啊。 飄雲從小就自認為很有正義感,是撿到一分錢也要交給員警叔叔的那種好孩子。老師從小就教導我們說,見到壞人壞事要勇於做鬥爭。所以她此時此刻,決定替天行道也就不足為奇了。 打定主意後,就趴在人家身上,對準男人的肩膀,正要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就是那麼巧,我們偉大的,警覺性超強的龍同學,在千鈞一髮之際,睜開了他那雙睿智明亮的眼睛。扣住女人的下巴,一個翻身,就把人死死壓在下面。 童老師的陰謀宣佈破產,對著男人一個勁的傻笑。這個,怎麼辦?惹醒了一頭東方雄獅。 「小妖精,你折騰什麼?」男人眯著眼睛問。 「親…」飄雲指指嘴唇,很誠懇的說:「你別抓得我這麼緊,親親而已。我沒想咬你,真的。」 很好,欲蓋彌彰…… 男人哦了一聲,尾音拖的長長的,表情可愛。拇指輕輕撬開飄雲的嘴唇,露出人家潔白的小貝齒,很認真的問:「親,需要用牙嗎?」 這是一個問句,語調竟然還有轉音,就變成了否定句,龍少顯然不相信。 「哈哈,是啊。需要嗎?」飄雲乾笑兩聲,怯怯的看著他。不用就不用嘛,幹嘛一副人贓兩獲的表情?我就是想咬你,怎麼著吧? 飄雲很有骨氣的幻想著,然後滿臉堆笑的裝可愛:「想給你留個記號而已,萬一以後走丟了,我找不到你怎麼辦?一點都不疼的,我發誓。」唉,這就是現實,誰叫人家胳膊粗哩。 龍天佑想了想,煞有介事的拍了一下額頭:「的確是個好辦法,我怎麼沒想到。要麼這樣,我先給你留一個。你最愛迷路,比我需要。」 飄雲一陣寒戰,楚楚可憐的看著不懷好意的龍同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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