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讓我們將悲傷流放 | 上頁 下頁 |
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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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真的。一年前她支教的申請都交了,去山東,她媽媽的老家。我忘了具體在什麼地方,只知道是一個偏遠的小山村。她媽媽當年就是從那裡走出來的,嫁給她父親,卻因為農村的身份,在他父親家連吃飯都不敢大聲。所以她一直有個願望,可以讓農村的孩子受到好的教育,跟城裡的孩子一樣揚眉吐氣。」 說到這裡,寒城諷刺地笑了笑:「可惜,這個夢想因她媽媽而生,卻也因她而夭折。有時候看著她受苦,看到她從你弟弟床上回來,身上那些又青又紫的痕跡。我真希望她媽媽乾脆在看守所裡死掉算了,可是我知道,她其實毫無過錯。這對苦命的母女,只是希望對方能過得好一些,結果把自己全都賠上了。」 龍天佑拿出煙來抽,可是怎麼都打不著火,手抖得厲害,最後他乾脆把香煙和火機順著山崖扔下去,落入湖底,如同往事沉澱,悄無聲息。 寒城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能這麼平靜地跟你說這些嗎?我猜到你會來找我。那你知道我最初是怎麼想的嗎?我想了一萬種方法跟你同歸於盡。可我現在不會這麼做,殺了你,賠上我的一生和飄雲的期望,不值得。飄雲說過,人的眼睛是用來尋找光明的,我們沒有必要為了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隋洋本性不壞,只是被優渥的生活驕縱得隨心所欲。你的本性也不壞,只是被蠻暴的過去蒙蔽了感知。你們在她眼裡,都不壞。」 「可是我不明白。」寒城停頓了一下,上前一步揪住龍天佑的衣領,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明明是你們強取豪奪,憑什麼用那麼殘忍的方式來懲罰她?只因為她不喜歡你們?只因為她的心傾向我?只因為你們占盡了金錢道義名分,就可以為所欲為,是不是?可是你們想過沒有,她憑什麼要喜歡你們?而我們,除了她是我的老師,我是她的學生,她的年紀比我大,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麼?」 這個男孩,在龍天佑面前極力壓抑著自己,可是最後,還是忍不住淚流滿面,聲音嘶啞哽咽。 「你們的年紀都比我大,怎麼樣去愛一個人,你們應該比我懂。可是,為什麼愛情在你們面前就變得這麼利慾薰心?你們用金錢和權勢交換愛情,換不來,就暴力相向。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差一點就毀了她。她好不容易才擺脫她父親的陰影,你卻輕而易舉地把她拉回那場惡夢。你跟你弟弟,一個恣情縱欲,一個仗勢欺人。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你們糟蹋,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一點辦法都沒有。」 龍天佑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市區,耳邊一直徘徊著寒城刀子似的話,還有為愛神傷的少年那撕心裂肺的哀嘯。 看到市區的高樓大廈,他才想起來,竟然把寒城一個人扔在了風景區。 可是他沒有意願去接他回來,甚至怕見到他。 真相是如此的不堪入目,他唯有落荒而逃。 他甚至怨恨自己為什麼要來見他?為什麼要聽他說這些?如果不知道她受過的苦,會不會更好? 抬起頭,天高雲淡,時光正好。是誰說過,摔倒的時候仰望天空,天空也會對你微笑? 是你說過,飄雲,為什麼你總是讓我在你面前醜態百出?讓我看到自己有多麼的可笑?多麼的醜陋? 回家的路上,經過一家音像店,龍天佑走進去,跟老闆說,他要最搞笑的電影。老闆雜七雜八地給他裝了滿滿一箱。 當天晚上,他坐在家裡一張一張地看。一張石膏臉木然地看著螢幕,全然不知所云。 後來看了《鐘無豔》,是一部老片子。電影裡,鄭秀文演的鐘無豔,問張柏芝演的狐狸精,到底愛是什麼? 狐狸精說,愛就是為心上人無條件地付出,犧牲,一心只想讓她得到幸福,快樂。 心灰意冷的鐘無豔說,錯!愛就是霸佔,摧毀,還有破壞。為了得到對方不擇手段,不惜讓對方傷心,必要的時候一拍兩散,玉石俱焚。 看到這裡,龍天佑哭了。這是他成年後第一次落淚,為了一部做作的電影的一段淺顯的對白。 大顆大顆的眼淚還沒破裂,就已墜落,衣襟被泅濕了一片。 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龍天佑每每想起那段對白,依然心疼如絞。 愛是什麼?他現在才懂。 可是,飄雲,這一切都太晚了,是不是? 記得小時候,母親對我說過,每個孩子都曾問過自己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上,越是長大,越想知道存在的意義。每個人都是被神遺棄的孩子,等人認領。 你發現了我,卻不能帶走我,我只有一個人,躺在荒草叢生的世界,仰望晝夜蒼穹。 第三十七章 宗澤看著一臉陰沉的男人,歎了口氣:「哥,要我說幾遍你才能開竅?這件事,你插不上手。或者說,你不能插手。你忘了,這些年,你是在為誰辛苦為誰忙?」 龍天佑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的街景,再過幾天就是元旦,一場大雪讓節日的氣氛更加濃重,可是這裡於他,只是一座冰冷的空城。 「我只想為她做點事,她那樣的女人,不該落得這樣一個結果。」 「可是你幫不了她,你心裡明白。老爺子不發話,沒人能幫她。況且老爺子對你恩同再造。哥,以你的性子,恩將仇報的事你做不出來。只能夾在中間兩面不待見,這又是何苦呢?等隋洋想明白了,自然會給她一個圓滿的交代,你稍安毋躁就是了。」 「等隋洋想明白,這要等多久?一個月?一年?十年?還是一輩子?我上次去看她媽媽,她連話都說不明白,那個樣子,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等?你沒有親人在那種地方,你不會明白。一分一秒,都是煎熬。那個傻丫頭整整煎熬了一年,夠了。」 宗澤看著他慍怒的臉,低聲說:「哥,她煎熬了一年。你替她出頭,那你打算煎熬多久?老爺子先不說,我們就說她。你放她跟那小子雙宿雙棲,那你要怎麼辦?對著照片睹物思人?還是空守著一段記憶了此殘生?這種苦你就能受得了?」 龍天佑搖搖頭:「宗澤,你信嗎?如果你以前這麼說,我光聽著都毛骨悚然,可是現在,我根本顧不了這些。我只希望她好,只要她過得好,讓我做什麼都行。我過去做錯了很多很多,或許只有這一件,是對的。」 宗澤歎息:「有人說,愛情永遠是女人的宗教。看來這句話並不絕對。哥,你鐵了心自尋死路,我知道自己攔不住你。說句不好聽的,你敢死,我就敢埋。你說吧,怎麼做,我奉陪到底就是了。」 龍天佑笑了,拍了拍宗澤的肩膀:「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挺仗義。」 宗澤哭笑不得:「我要是仗義,就該一棒子打暈你。看來我還不夠仗義,只能看著你一條道走到黑。我知道勸不了你,因為,你樂意。」 龍天佑點點頭:「沒錯,我就是樂意。」 元旦期間,學校放了兩天假。 新年如期來臨。一號早上,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今年冬天的雪尤其厚重,不過幾分鐘,整個城市銀裝素裹,蒼茫無際。 飄雲剛起床,就接到隋洋電話, 讓她去江南的別墅過節,飄雲說好,她下午就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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