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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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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飄雲走了,龍天佑一個人靠著床頭抽煙。很累,可是他不想睡,睡不著,一閉上眼睛,眼前全是她的影子。 想想還真是奇怪。 他歎了口氣,呼吸裡還有她的味道,仿佛夏天的青草,絲絲甘甜,清涼微醺。隨手彈了彈煙灰,他們之間的前塵過往,一樁樁,一件件,像電影鏡頭似的在他眼前閃過。 當初隋洋帶著飄雲來見他,他看著這個被弟弟摟在懷裡寵愛得跟什麼似的女人。他就覺得她不好,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裡不好。 只覺得她的眼睛空空的,乾淨而迷茫,那一潭漆黑又仿佛藏著某種堅定。像一隻美麗的小動物,傻傻地用漂亮的皮毛保護著自己,隱忍地等待著獵人的淩遲。 那時候就覺得,這樣的女人,美麗得帶著悲涼的誘惑色彩,必然有人想保護,有人想捕獲。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或許,從相遇的那一刻開始,他已經預感到這冥冥中將要發生的一切。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萬丈紅塵中的芸芸眾生,不過是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契機,同一場輪回裡,共同站立在宿命手心裡的安靜而無知的棋子。 人生是一場對等的遊戲,卻絕對不會有對等的結局。這個世界本就是強者的天下,弱者只有苟且偷生,仰人鼻息。 所以,他今天享受的一切,不過是行使了強者的權力,按這種邏輯來說,應該是無可厚非的。可是,為什麼,心裡會這樣難受呢?刀割一樣的疼,針刺一般的痛。 是因為傷了她嗎? 他知道,這不是一個好的開始,可是他真的無法再等下去,對自己想要的東西,從來只有一種方式而已。 「你做事向來滴水不漏,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沒有人能說什麼。」 是的,沒人能說什麼。真正有資格說話的人被他用權力和金錢封住了嘴巴,她真的是無話可說,也真的是無路可走,無冤可訴。 當初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女人抵死不從的時候,他曾對自己說,一定要她心甘情願地還給他。她今天晚上的的確確是連本帶利的還給他了,連渣都沒剩下,整個過程沒掉一滴眼淚,因為她知道,他不喜歡她哭。其實哭哭又有什麼關係,他有要她像對著隋洋那樣強顏歡笑嗎? 是的,他有,這一切都是明明白白的,不用他說出來,聰明如她,又怎麼會不明白?這件事從頭到尾,不過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場鬧劇。敲山震虎,殺雞儆猴,栽贓嫁禍,趁火打劫……這都是道上慣用的小伎倆,他信手一點,就掐住了她的七寸。 他深吸一口氣,龍天佑,你是個徹頭徹尾的王八蛋!如果說隋洋是單憑運氣趁虛而入,那麼你根本就是恃強淩弱巧取豪奪。用這種見得不得人的方式強迫一個弱女子委身給你,這跟強暴她有什麼分別? 不,有分別,如果是強暴,她起碼可以委屈地哭一哭,起碼可以義正言辭地罵他無恥,起碼可以對著別人申訴,起碼有法律保護她,替她維護公理伸張正義。 可是,現在呢?她可以申訴什麼?可以依靠什麼?可以相信什麼?什麼都沒有。你讓她欲告無門,欲掙無力,連哭都找不到地方。 你讓她有苦說不出,把難過和委屈生生咽進肚子裡。把身體和尊嚴任你欺壓蹂躪。 怎麼會變成這樣?不該是這樣的,一切都亂了套。他要的不是這些,從來就不是這些。 那麼,你到底想要什麼呢?龍天佑在黑暗中問自己。你還在惦記什麼? 他看著飄雲躺過的地方,床單皺起小小的漣漪,枕頭上還殘留著她髮絲上的幽幽暗香。這些小小的變化也讓他心動不已。他慢慢地躺在上面,充滿柔情,如同躺在女人溫暖的懷抱裡,整個世界就是她的身體,安全無虞。 其實,我只想讓你陪著我而已。沒有你的夜晚,太寂寞了。沒有你的空氣,太單薄了,我已經無法呼吸了。 僅此而已,很簡單是不是?可是,你願意陪著我嗎? 我不懂什麼是一生一世,我也沒有資格要求一生一世。我們這種人,一隻腳踩在棺材裡,一隻腳踩在監獄裡,最終不過兩個著落。要麼蹲苦窯,活得生不如死。要麼橫屍街頭,落個死於非命。我知道最後等待我的結果是什麼。 所以,從走上這條路的那天開始,我就當自己已經死了。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讓我遇見你呢?為什麼偏偏是你呢? 一個我最不該碰,也最不能碰的女人。 一個我想放不能放,想留不能留的女人。 一個讓我機關算盡,卻終究輸得一敗塗地的女人 一個我或許努力一輩子,都得不到的女人。 飄雲,飄雲…… 你知道嗎?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些像白開水一樣平靜安全,井然有序的日子,對我來說,是多麼的快樂。 你讓我有了奢望,有了牽掛,有了寄託,有了目的。讓我想看著你,好好的活下去,永遠永遠的活下去。 可是,你竟然頭也不回的說走就走,把我一個人留在黑暗中,讓我對著一屋子的記憶緬懷過去。我默默地守護,默默地忍耐,默默地做了很多很多,本以為靠近了,你卻把我推得更遠,遠得無邊無際。什麼叫心灰意冷?什麼叫愁腸寸斷?什麼叫肝腦塗地?這就是了。 想到這裡,龍天佑冰冷地笑著,眼神決絕哀戚。 你曾讓我身在天堂,卻從那裡出發,將我引向地獄。 所以,不要怪我。哪怕前面是懸崖,我也會義無反顧地把你拉下去。因為,我不想一個人墜落,這種感覺,太寂寞。 起風了,飄雲拉了拉外套的領子,走在寂寂無人的長街上。深秋的寒風像一把冰冷的霜刀,生生地刮著她的臉。在這座寂寥的北方小城,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天氣,十點一過,街上的行人便少得可憐,只有三三兩兩的計程車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大片大片黃色的葉子紛紛揚揚地落下來,暗黑的大道似乎可以一直延伸到世界的盡頭。 飄雲抬起頭,看見大朵大朵黑色的雲,以驚惶的姿態,迅速蔓延過城市的夜空。閉上眼睛,耳邊可以聽到風和雲層掠過天空的聲音。 她縮了縮身子,呵了口白氣,搓搓手,繼續向前走去。 街邊的小店,透出溫暖的黃色燈光,隱約傳來電臺的廣播,是心理訪談節目。幽幽女聲,宛如古塤,伴隨著玄幻的吐納之氣,沿著午夜的霧嵐在城市的巷道蜿蜒前行。 淡淡的憂傷,帶著些微的驚悚之感,這都是平常聽慣了的,熟悉而親切的聲音。 可是,今天飄雲卻聽出這當中的不同來,仿佛是口琴聲,沿著深邃的小巷傳過來,嗚嗚咽咽,忽斷忽續,如同孩子抽噎不止的哭聲。 她悠悠忽忽地想,這或許是寒城的口琴。銀白狹長的盒子,陽光下閃著一泓晴光,兩側有無數個小小的口子。從前夜裡失眠的時候,寒城就用它哄她睡覺。他很笨,只會一些簡單重複的調子,咿咿呀呀的,不夠動聽,卻在無數個失眠的夜晚,伴著她一直挨到天明。 那麼多個失眠的夜晚,那麼多難以言說的悲傷和落寞,曾經那麼的難,那麼的辛苦,不是沒想過割捨和放棄,卻總是在轉身的一刹那,心如刀割。 明明知道不可能,飄雲還是像著了魔似的追著聲音走過去,走進那長長寂寂的巷子裡,走進那無邊的黑暗裡,走進那少有的溫暖記憶裡。 如此的急迫而艱辛,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走近了,才發現,聲音是從巷子深處的小賣店裡傳出來的,哪裡是口琴聲,是一首飄雲叫不出名字的國語歌。 悠遠慵懶的女聲,低靡哀傷,幽幽輕吟,如同耳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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