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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她沒把自己當作偉大犧牲的女人,自然不必忸怩作態地可憐自己。可憐自己也是一種卑鄙行徑,她不想卑鄙。

  生活的喜怒無常往往厚顏無恥得讓人無從逃避,既然逃不了,那就只有一件一件地扛在肩上。飛刀一樣的變故和人性,刀刀精准,見血封喉。飄雲對自己說,哪怕眼前是地獄,她也要在那支離破碎的傷口上,綻放出美麗的蓮花來。只有這樣,她才能說服自己,不要悲觀,不要絕望,生活沒有忘記你,世界沒有拋棄你。你,依然是你。

  而且,你還有寒城。

  寒城……龍天佑……

  想起那個無所不能又冷酷刻薄的男人,飄雲像只受傷的小動物蜷縮在床的一角,備受折磨的身心隱隱作疼。她用細瘦的雙臂環住自己,看到一顆受傷的靈魂躲在房間的角落裡獨自飲涕。

  寒城,我們可憐的,唇齒相依的相知相惜,是不是就這麼不可饒恕,罪大惡極?

  你瞭解我的一切,多少破碎,多少凋零,多少委頓,多少迷失,多少情不由衷,多少身不有己,多少不能說與外人的感慨歎息,如果沒有你,我又能說給誰聽?

  飄雲拿著手機,看著它,如同看到那雙美麗憂鬱的眼睛。她一直相信,當它們望向金色陽光的時候,那曠世的憂傷,早已飛躍千里。滄海桑田,驀然回首,他仍在那個彌漫著樹葉清香的秋日午後,守侯著屬於他們的那場美好的相遇。

  寒城,我們因為期待愛與被愛,而歷經磨難地活著。我們彼此守望,彼此擔當,彼此安慰,彼此珍惜,這驚世駭俗的戀情,不是我們的恥辱,那只是我們的命運。

  第十五章

  天終於亮了,拉開水藍色的窗簾,抬頭就能看見清新可愛的陽光,像一團巨大的鵝毛,暖洋洋,毛茸茸地照在臉上。

  又是美好的一天。

  飄雲打開窗子,聞到清涼的晨風和露水的味道。窗外那棵飽經風霜的老槐樹,彎曲著蒼老的枝幹,碩大的葉片已經從翠綠變成了薑黃。有微風吹過樹梢,落葉翩翩,飄然而下,它投向大地的姿態是如此的靜美安然,仿佛出征多年的勇士終於卸甲還鄉,歸於沉寂。

  人世無常,但紅塵有愛,眾生有情。抬頭望盡浩瀚的蒼穹,天際流雲,宇宙澄清,時光正好。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偉大壯麗,與之相比,人生短短數十載,是多麼的渺小,小到塵埃裡了。可是,我們依然可以像株倔強的植物,濃烈而豐盛地活著,讓飽滿的生命在塵哀中開出花來。

  只要你有足夠的勇氣反叛自己,有健全的心智包容苦難,有溫暖的雙手承載不幸。你就可以在有限與無限的世界裡,贏得一份腳塌實地的快樂和信心,在平凡的瑣碎和微小中追求生命的終極意義。

  飄雲脫光衣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女孩臉色蒼白,面容憔悴,髮絲淩亂,眼圈黑青,還有那密佈在胸口和肩頸上的吻痕,已經化成一片紫黑色的淤青,印在雪白的皮膚上,仿佛魔鬼的印記。

  她輕輕撫摸女孩的臉,溫柔憐惜:「不要害怕,不要難過,不要傷心。悲辛的過去你無法阻止,渺茫的未來你不能把握。可是,只要懂得珍惜現在,渺小的你,依然美麗。」

  女孩目光澄淨,眉目安寧,對她點點頭,微笑著。

  班要照上,課要照講。只要不是山崩海嘯,洪水瘟疫,世界大戰,火星撞地球,我們的生活就要如常運轉。

  教師這個工作最不盡人情的地方,就是當你心情低落得想一言不發的時候,你依然要強迫自己說話。而且要思路敏捷,言語清晰,生龍活虎,飽滿熱情。課堂就是教師的舞臺,教師就是舞臺唯一的演員。這是場一個人獨立承擔的獨幕劇。編劇、導演、幕後、演員,只有你自己。

  課堂就是沒有硝煙的戰場,語言就是你衝鋒陷陣的武器。面對著六七十雙渴求著知識的眼睛,六七十張充滿信任的臉龐,你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和應付。你要高屋建瓴,縱橫捭闔,精通世事,寵辱不驚。你要先知先覺,考慮周全,靈活機動,始終掌握課堂的舵把,引導潮流,讓你的學生乖乖入翁。

  飄雲穿了一件粉紅色的連帽休閒裙,領口和裙擺都滾著俏麗的白色毛邊。鮮豔的色彩,靈動的款式,再配上黑色的高筒靴,將她襯托得更加青春亮麗。頭髮上擦了少許的橄欖油,過肩的長髮光滑如緞。為了掩飾蒼白的臉色和黑眼圈,她施了淡淡的桃粉色胭脂,還破天荒地帶了條七彩琉璃項鍊。走進教室,引起一陣騷亂。

  今天的課也講得相當漂亮,風生水起,流光溢彩。活躍的課堂氣氛和幽默風趣又不乏深度的提問,讓學生既飽了眼福,又飽了耳福,還豐富了知識。

  下課後,學生說,上童老師的課,無論感官還是思想,都是一種享受。

  本來還為她擔心的寒城,看到她比平時還要精神的表現,眼裡的擔憂也變成了沉溺和欣賞。

  這是飄雲自我減壓的小訣竅,當你心情低落的時候,更要做好身邊每一件事。如果破罐破摔,放任自流,只會讓自己變得更糟。

  下班之前,接到了隋洋的電話。買了新車,興高采烈的語氣,聽不出絲毫的異常。飄雲想,龍天佑應該是什麼都沒說。

  隋洋約她吃晚飯,飄雲本想拒絕,她今天想去看看寒城的媽媽。可是想到跟他已經兩天沒見面了,這對一向緊逼盯人的隋洋來說已經到了極限。最後還是答應了。

  一出校門,在洶湧人潮中,只看見一輛耀眼的保時捷大大咧咧地停在門口,囂張的程度絕對能吸引勞苦的人民群眾,用白眼將它砸個稀巴爛。隋洋從車廂裡鑽出來,高興地沖她招手。

  「飄雲,這兒……」

  飄雲就在人民詫異嫉妒羡慕不屑等諸多複雜的目光中,上了車。

  「親愛的,想我沒?」開車的隋洋騰出一隻手摟著她親了一口。

  「親愛的,小心開車,我可不想跟你做亡命鴛鴦。」飄雲掙扎著把他不安分的爪子放回原位。

  「呵呵,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帶你去個好地方。」

  「能不能先透露一下?」

  隋洋一臉壞笑:「保密。」

  飄雲斜他一眼:「臭屁。」

  晚餐吃的是肥牛火鍋,腰眼肉,蝦爬肉,魷魚卷,生魚片,墨魚滑,還有各種青菜,上了滿滿一桌子。隋洋不能吃辣,要的清湯鍋。飄雲要的是麻辣鍋,還嫌不過癮,又向服務員要了一碗辣椒油,全倒進鍋裡,一點沒剩。

  紅油滾滾的小火鍋,冒著騰騰的熱氣,讓隋洋看得心驚肉跳。

  「飄雲,少吃點辣椒,醫生說你胃不好。」

  「沒事,我從小吃著隔壁朝鮮阿媽妮做的辣白菜長大的,這點辣,毛毛雨了。」

  飄雲是個無辣不歡的人,那紅紅火火的小火鍋,早就讓她口水橫流,正要動筷……

  「那也不行,服務員,給她換掉。」不容質疑的口氣。

  飄雲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火辣辣的靚湯,被換成了淡而無味滋補湯。為了補償,隋洋給飄雲叫了一盤「驢打滾」,香甜的糯米黏餅裹著豆粉,沾白糖吃,粘滑爽口,是這家火鍋城的招牌菜。

  飄雲氣得一口一個,隋洋看著她惡狠狠的吃相,納悶地撓了撓頭:「真是奇了怪了,那麼多東西,你都吃哪去了?」

  吃過晚飯,隋洋神秘兮兮地把飄雲帶到了一個地方。一下車,飄雲傻眼了,這地兒她來過,就是龍天佑接手的那家酒吧。他已經把招牌改成了「紅獄」,門面煥然一新。

  「這裡有什麼好玩的,咱們還是換地兒吧,好不好?」飄雲拉著隋洋的手左右搖晃著,此時此刻,她是一點也不想跟那個人碰面。

  女友難得撒嬌,隋洋很是受用地摟著她哄道:「這是天佑哥新買的酒吧,咱們就當給他捧捧場嘛。聽說他加了不少新花樣,一定很有意思。」

  飄雲白他一眼:「你是想看特別表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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