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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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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 「那就好。不過,如果你還有傷,費夫人肯定不許你到處亂跑的。」蕭正宇微微一笑,費夫人的確不許,不過他要過來,她自然也攔不住。 四周太安靜了,薛苑攥著茶杯,看著他片刻,露出個模糊的笑臉,「為什麼又要追過來?」 蕭正宇的目光也長久地停留在她臉上,「不追過來,我怎麼向你要答案?」家庭旅館裡本來客人就不多,現在這個時間一般客人都在午睡,茶座簡直安靜得過分,連那個穿著少數民族服裝的小服務員都不知去向。薛苑微微別開了一點兒目光,似乎想在空氣中尋求什麼支撐一樣,但太過寂靜,一切都變得不可靠起來,就連屋子裡簡樸而自然的擺設也加劇了這樣的安靜。 「答案嘛,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她短暫地沉默了片刻,再次抬起目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她這樣的回答是意料中的,蕭正宇也沒有顯出太大的失望,目光看向她身後的某個方向,「他告訴我的。過來坐吧。」 薛苑回頭過去,譚瑞和董再冰已經朝茶座這邊走過來了。薛苑被這個意外驚呆了片刻,隨即發現董再冰還是微笑的模樣。薛苑為兩個人倒了茶,董再冰看了眼茶杯,又歪著頭看蕭正宇,帶著些茫然和天真,「阿瑞,這個人……是誰啊?」 譚瑞握住她的手,好脾氣地解釋,「再冰,他是我的朋友,你叫他蕭先生就可以了。」 「嗯。」 董再冰沒有說話,手裡握著茶杯,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蕭正宇看。她的目光相當古怪,仿佛在思考什麼極其難解的問題。隨著她注視的時間變長,在座的其餘三人臉色也越發難看。 蕭正宇起初還禮貌地微笑著,現在卻笑不出來了,尷尬的表情就那麼凝固在了嘴角。他鎮定地看著對面的薛苑,她直著腰坐得筆直,靜靜地瞧著董再冰,沒有吭聲。 譚瑞的心情也不比這兩個人輕鬆多少,他心裡暗叫不好,難道她已經恢復記憶,想起來了?於是他馬上站起來,走到董再冰身邊扶住她的肩膀說:「再冰,我們……」 「啊,我想起來了!」董再冰忽然笑起來,拍手一笑,「阿瑞,他怎麼穿著你的毛衣呢?」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薛苑身子一軟,背立刻靠上了籐椅。 譚瑞伸手抹去額頭的汗。 從外表看,蕭正宇大概是最鎮定的一個,還維持著原來的坐姿和笑容,親切地對董再冰說:「我掉在水潭裡,衣服沒法穿了。我帶的衣服不夠,就跟你的 阿瑞借了一件。再冰你不會介意吧?」 「不介意。」董再冰搖搖頭,「蕭先生你也太不小心了,怎麼會掉進水潭呢?」 蕭正宇正想說話,薛苑卻比他快得多,先已經搶了一句,「再冰,是我掉在水潭裡了,他跳下來救我的。」 董再冰很緊張地看著她,「是嗎?小薛姐,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我很好。」 董再冰側頭去看蕭正宇,還抿起嘴角微微地笑,笑容分外甜美,「蘿先生你真好,真是個好人。看你的茶杯都空了,我來給你倒茶。」她拿起小茶壺給他斟茶,碧綠的茶水傾入白瓷茶杯,茶杯裡還漂了幾片茶葉,顏色煞是好看。 蕭正宇隨後端起茶杯,對董再冰微笑,「謝謝你。」 天氣真的冷下來了,董再冰又為自己倒了茶,小心翼翼吹了口氣,小口小口地喝起來。一時間氣氛非常好,三個人聊了聊天,但因為董再冰在場,可聊的話題也實在不多。剛剛那一幕造成的心悸猶在,於是三人心有默契地互相笑了笑,起身各自回了房間。 白天長途跋涉太久,薛苑又困又累,倒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她也無心吃飯,拿上大衣就去了家庭旅館後的竹林閒逛。雪後的竹林鬱鬱蔥蔥,在月色下格外明亮。穿梭其中,偶有雪團掉下來,嚇人一跳。竹葉的淡淡清香彌漫在空中,那是在夢中才能看到的美景。在外待得太久,身上卻漸漸冷了。她不知道蕭正宇是什麼時候跟上來的,只是一個轉身之際,身上猛然一暖。她忽然就走不動了,在原地站住,頭埋在他的懷中。 蕭正宇摟住她,輕聲責備,「我找了你好一會兒。穿得這麼少就走出來,今天已經掉進水潭裡了,不怕感冒嗎?」 她並不意外,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的人,永遠只有一個蕭正宇。那是從認識之初就對她說「需要我的地方,請隨時開口」的人;那是在她最困難無依的時候,伸手過來,牽著她去吃餛飩的人;那是在他為她做了很多很多事情後說「我幫你,那是我個人的事情,是我自己願意這麼做,你完全不需要對我存有感激或歉疚」的人;那是一個犯下錯誤,用所有的力量去償還的人;那是給她最好的東西,同一屋簷下對她秋毫無犯,用最尊重的態度對待她的人;那是願意用自己身體為她遮風擋雨,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住災難,在她掉下水潭的時候他也一起跳下來的人。 薛苑覺得眼睛生疼,臉有點兒莫名的潮濕。她埋首在他肩頭,很久之後在月光下揚起笑臉,「不是有你嘛。」 她眼底有一片水汽,有細微的光芒閃爍著。蕭正宇沒有說話,實際上他也說不出什麼話,但他用身體回答了——他緊緊擁住了她,那是一輩子都不想再分開的姿態。 兩人最後相擁著回到旅館。剛剛一坐定,輕柔的音樂聲就飄入耳中。薛苑凝神聽了聽,是隔壁的董再冰在拉小提琴,曲子她不知道,但是格外好聽。屋子很暖,他們相擁著。薛苑在蕭正宇懷裡靠了許久,才說:「董再冰能恢復成這樣,我很高興。這兩年的時間,是你在資助譚瑞嗎?你也一直知道董再冰的病情好轉了?」 蕭正宇摩挲著她的頭髮,柔聲開口,「我知道,但我不敢告訴你。她好起來了,你就會回到我身邊嗎?我不敢保證。」 聽著他的呼吸聲就在耳邊,薛苑只覺得無比安心,她微微閉上眼睛,「她在醫院待了三四年,遠遠不如譚瑞這兩年陪著她恢復得快。」 蕭正宇說:「醫生說她能恢復成這樣是個奇跡。」 「我在南美洲的時候,聽到過當地人傳唱過一首詩歌。詩裡說,『被愛所傷的,只有愛能彌補』。看董再冰的事情,真的是這樣。」 薛苑枕在他的胸膛和臂彎裡不願意離開。曾經以為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生活,但晚上醒過來,還是會懷念。只有在寒冷中打過冷戰的人,才最能體會到陽光的溫暖。身邊這個身體是如此暖和,那是她走遍千山萬水都找不到的溫暖。 蕭正宇吻著她的額頭,「那首詩是怎麼說的,念來給我聽聽。」 那時她一個人漫步在某個不知名的小鎮裡的河邊,夕陽西下,給那座小鎮的一切都灑上了均勻的金粉。江邊的草木春意盎然。有幾位老人坐在岸邊,偷快地擊打著古老的樂器,念著一首古老的詩—— 我們失去了方向,在風暴中四處漂流。 漫長的黑暗漸漸聚集,又漸漸淡去。 一些悲傷的往事,無法忘記; 一些歡快的節奏,永不停止。 被愛所傷害的,只有愛能彌補; 錯過而失去的。只能再找回來。 因為幸福那樣容易變老。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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