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失如來(63)_皎皎

六三

　　整整一個星期，她都沒跟蕭正宇聯繫，也關了手機，現在想來，大概又做了一件蠢事。薛苑心臟猛然一跳，仿佛血液堆積到了心臟，不肯再流動。

　　丁依楠感覺到她氣息的改變，疲憊地再次睜開眼睛，「薛苑，你就是容易把自己逼入死角。生活那麼廣闊呢，那麼多男人，隨便挑一個，談一談戀愛不就好了嘛。」

　　薛苑坐在床邊，撫著額頭苦笑，「我從來也不知道怎麼戀愛，更不記得怎麼正常地戀愛了。錯誤一個接一個地犯，大概我找塊豆腐撞死更快一點兒。」

　　丁依楠迷迷糊糊地抱著她的腰，開玩笑說：「嗯，那樣的話，乾脆一點兒，全踢了。我也把黃灣踢了，以後跟我一起過吧。」

　　「那麼容易的話……」

　　薛苑邊說邊回頭，才發現丁依楠已經睡著了。

　　拖著沉重的腳步，薛苑來到陽臺，屬於這個城市的夜色鋪天蓋地地壓過來。丁依楠沒有說錯，生活是很廣闊，只是大部分人都感覺不到。

　　第二天一早，薛苑起了個大早出門，去了公司。因為是週末，除了保安，哪裡都看不到人。穿過熟悉的展廳大廳，看著那一幅幅精美的油畫，她忽然覺得陌生和疏離。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她一樣樣收拾自己的東西。因為上班時間不久，辦公室幾乎沒有多少個人物品，很快也就收拾妥當了。

　　時間還早，她拿起昨晚寫完的那份辭職申請，又借著晨光再讀了一次。沒想到不過三四個月光景，生活居然以這樣的速度改變著，真是景物依舊，而人事全非。

　　想得正出神，忽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早上好。」

　　薛苑霍地站起來轉過身子，因為太激動竟然踢到了櫃子，左腿以難以想像的速度麻木起來。在疼痛中她費力地看清了蕭正宇站在她身後，白色襯衣，深色西裝褲，目光冰冷。

　　這明明是週末的早晨，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蕭正宇也會在這裡，她擠出一個笑，結結巴巴地打招呼：「蕭正宇……你怎麼也在這裡？嗯，好巧。」

　　糟糕透頂的寒暄。蕭正宇毫不領情，依然面無表情，「手裡拿的是什麼？」

　　薛苑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把手裡的辭職申請藏到背後，但已經來不及了，蕭正宇那雙敏銳的眼睛從來都不會遺漏這些小細節。

　　想到這裡，她也刻意使自己坦然一些，除了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我打算辭職，回來收拾東西。」

　　兩人隔著兩三米的距離，誰也沒有更靠近一步的打算。她死死盯著腳下，在蕭正宇冰冷的目光下，一切無所遁形。明明今天早上氣溫適宜，可她的額上竟冒出了冷汗。她的手臂在發抖，腿在顫動，隱約的疼痛感長久地留在身體裡，揮之不去。

　　第二十五章當秘密不再是秘密

　　窗戶紙終於被捅開了。一瞬間大腦裡只有這句話。語言是有靈性的，很多話，說和不說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當公開的秘密不再是秘密，當所有的一切都袒露在陽光下，要做出什麼反應才是正常？

　　蕭正宇真的很生氣。

　　從英國回來後的當天下午，他給她打電話，就根本沒有人接聽。當時以為她在休息，沒有多想。第二天發現她請假稍微覺得奇怪，可隨後幾天她都沒有出現。電話打不通，找了管理員打開她的宿舍房間一看，一切都整整齊齊，不過電腦、常穿的衣服、常看的書、行李箱通通消失不見。

　　有那麼一個瞬間恐懼攀升到了極致。什麼都設想過，她會失意、傷心、難過、沮喪，唯獨沒想過她會不告而別。

　　這麼大一個城市，她能去哪裡？

　　最後想到她的朋友。她曾經幫著一位同學要過藝術展的票，記得那次藝術展上，她和那位女孩十分親密，應該是關係不錯。他翻了翻幾個月前的簡歷表，果不其然發現她的同學丁依楠的電話。一個電話打過去，終於確定她沒有離開這個城市。

　　放心的同時，更大的惱怒就像煮開的水，在某個角落沸騰。因為想得太多，昨天整整一個晚上他都沒有睡好，於是起了個大早來公司處理未完的事務，卻沒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就坐在辦公室裡的位子上，仿佛她從未離開過。

　　她無聲無息地坐著，專心地看著手裡的那張紙，根本沒察覺到有人進了辦公室。晨光是這樣明媚，可還是不能把她蒼白的臉色渲染得豔麗一點兒。不過幾天沒見，她似乎更瘦了，下巴都尖削了。他的腳再也抬不起來，站在原地很久，才勉強把目光從她身上的挪開，而「辭職信」三個字卻迅速跳入他的眼簾。

　　最初的震驚之後，蕭正宇實實在在覺得自己那有口皆碑的好脾氣在這若干天的等待中終於消磨殆盡。

　　他叫她的名字，然後聽到自己的冷冰冰的聲音，「你要辭職，無論如何應該告訴我一聲。」

　　薛苑低下頭，渾身上下充滿緊張和局促，仿佛是在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一樣，果然說出的話也是，「我想，辭職與否，這是我的事情，而且……」

　　說到這裡，下面的話幾乎再難繼續。

　　「你就不考慮我有什麼想法？」蕭正宇目光銳利地從她身上掠過，「是我帶你去英國，你一回來就變成這個樣子，我有責任，不可能不在意。」

　　「不是的，你不用在意，你沒什麼責任，」薛苑費力地辯解，「這是我自己自作主張，跟你沒關係。」

　　他苦笑，「是啊，的確跟我沒關係。」

　　其實話一出口薛苑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果不其然看到他臉色難看。他迎著光站著，她一個早上都沒注意過的晨光變得分外刺眼。

　　蕭正宇忽然邁開步子朝她走過來，距離太近，幾乎連他眼裡的疲憊和憤怒清晰可見，「我差點兒忘了你是慣犯了。大概是又想效仿第一次退學，無所謂地說走就走。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就躲到一邊，反正其他人怎麼樣也跟你沒關係！」

　　薛苑從來不知道蕭正宇諷刺人的時候居然這樣字字帶血。她手心全是汗，在他的逼視下努力地往後蹭了蹭，跌坐在桌上。

　　他的目光是那麼冰涼，薛苑開口時聲音一點兒底氣都沒有，「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蕭正宇長手長腳，雙手撐在她的身邊，面沉如井地看著她，一副「你說給我聽」的表情。

　　這樣的姿態讓薛苑覺得危險，他的呼吸到了跟前，讓她的思緒更亂了。真是越來越說不清楚，於是她乾脆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固執地看向窗外，跟他較勁般沉默著。

　　從來不知道時間是這麼難熬，只覺得他的目光快把她臉上看出一個洞，最後她說：「蕭正宇，我經過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你了。我失去了很多東西，堅持不下去了，我需要一個人想一想。」

　　她的話帶著前所未見的懇求和絕望的意味。蕭正宇停了停，語氣溫和下來，「你要辭職沒有關係，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你的做法不對。如果你是真的明白了，就不會這樣不負責任地把工作拋開若干天后突兀地說辭職。薛苑，這次跟四年前不一樣，你來到社會中了，有責任和道義。明明沒有地方再逃，不但裹足不前，還試圖最笨的辦法，變相地把自己藏起來。」

　　薛苑何嘗不知道他說的句句在理，但莫名的煩躁突然從心裡升起，抬起眼皮定定看他一眼，生硬地開口，「我不需要你為我做心理分析。」

　　「但我的分析是正確的。」

　　「我沒有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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