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人生若只如初賤 | 上頁 下頁 |
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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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一路沉默。 當車停在不落炎陽主樓入口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問:「在《乾坤》裡,你是為了贏他才來搶親的麼?」 他並不回答,靜默的看著她。 以陌總有一種錯覺,那雙眼底有如寂靜深海,視線相交時仿若不斷下沉。 她下車,看他離開。 手機響個不停。蘇遠歌看見來電顯示是「宣晴」,皺眉接聽。 宣晴語帶質問:「你到底想幹什麼?之前遮罩了我所有的電話,今天又來求我幫你……」 「宣小姐,你搞錯了。」他笑的邪魅,「我從未開口『求』你,你按照我的要求下樓是完全出於自願,我沒有強迫你什麼。至於你幫我解圍的好處,你心裡應該很清楚。正好幫你那些賣不出去的新專輯做做宣傳。」 「蘇遠歌!」女生尖利的嗓音。「你車裡坐的女人到底是誰?!」 「你無須知道。」他就這樣掛了電話。 心裡莫名的煩躁。 方向盤急轉,卻不是家的方向。 某個顯得有些老舊的舊城區小巷裡。 青磚灰瓦的小樓。 腳踩上去,木質樓梯會發出吱吱的響聲。 他不做停頓,徑直上五樓,從口袋裡摸出一把鑰匙,打開那扇鏽跡斑斑的紅色鐵門。 空無一人的狹小房間。 關上門,並不開燈。 淡的月光透過輕薄的窗簾照進來。 舊式的沙發,木質桌子,小茶几,角落放著的滿滿一小書架的書。 搪瓷杯、硬紙板做的相架、還有的整一面牆的獎狀。 他坐在沙發上,略抬頭。 正對面的牆上掛著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裡的中年女子很瘦,笑的溫和。眉眼間與他有許多相似。 「很久沒回來了。」他垂眸,低語。「本來我想帶她來這裡,只可惜……」 他笑。而那笑隱沒在黑暗裡,劉海下的眼看不真切。 「我似乎走上了和你一樣的路。你愛著永遠都不會真正愛你的人。而我,你的兒子,愛著一個根本不該去愛的人。這算不算殊途同歸?」 仍能想起她問自己的那句話。 ——你是為了贏他才來搶親的麼? 他閉上眼,仰起臉。靠在沙發上,不知是醒是睡。 兒時紛雜的記憶如春雨,淅淅瀝瀝的滴答作響。 那個男孩笑著把剛從廚房偷來的蛋糕放在他小小的手裡。 ——遠歌,叫哥哥。我比你大好幾天呐。 幼時那個將自己護在身後的男孩聲嘶力竭的叫喊。 ——他是我弟弟! 男孩黝黑的眼瞳裡驚異、疑惑、不知所措的神情。 ——修?你……真的是我弟弟? …… 最後的片段是離開顧府時他隨著母親回頭看的最後一眼。小小的男孩站在二樓的窗邊。朝下看,與自己四目相對。他隨著母親的腳步一步一步的離開,再沒有回頭。 記憶轟然崩塌,支離破碎。 那個有著滿城繁花的童年,被大火焚燒殆盡,一片焦土。 如果沒有我就好了。 曾有過這樣的想法。當顧靖寒沖著蘇凝大喊「你是兇手」的時候,他雙手冰冷的僵立在當地,腦袋裡不斷浮現出「這是假的,騙人的」這樣的否定。 如果沒有我。 那麼顧鈞青的母親是不是就不會死? 當他這樣問蘇凝的時候,那個一向堅強的女子蹲□抱著他不斷流淚。 對不起,遠歌。她哭著說,一遍,又一遍。 既然我是顧先生的兒子,為什麼哥哥姓顧,而我姓蘇? 因為我是被遺棄的麼? 他把自己關在衣櫥裡,哭累了,睡去。 卻被兩人的說話聲驚醒。 他從櫃門縫隙向外看去。是蘇凝和顧九誠。 「顧先生,既然事情已經讓孩子們知道了,而你又永遠都不可能給遠歌一個應有的身份,我會帶他走。」她臉色有些蒼白,眼睛微紅。 沉默片刻。顧九誠終於開口。「我會支付給你們一筆生活費,也會讓人安排好你們的生活。」 「錢我會收下,但是你的安排,我們不需要。」蘇凝抬頭,略顯單薄的身軀挺的很直。「我該感謝你,因為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你幫了我。那筆為你生子的費用讓我父親成功做完了換腎手術。雖然他最終還是沒能活下來,但是作為一個女兒,我盡了我最大的努力和孝道。」她用盡全力的微笑著,卻還是無法抑制滾燙的淚滑落眼角。「我還要謝謝你默許我在顧家這麼多年,並且給遠歌提供了和鈞青他們一樣的學習生活條件。如今兩位老人已經不在了,我當初答應他們照顧三個孩子的承諾也該終止了。至於我去哪,去做什麼,都不需要你知道。」 從他的視角看去,顧九誠的背影有如一棵樹,安靜的立在原地,卻顯得無比蒼涼。他低沉的嗓音夾雜著細微的波動。「靖寒和鈞青八年來享受到的母愛,是你給他們的,或許你可以留……」 「顧先生。」她打斷他的話,「我來顧家,照顧孩子們不過是為了錢。就如同當時陪你睡覺一樣。現在你已經承諾會給我我應得的那份,我相信你一定會很大方。那麼,我們的交易完成了。」 「蘇凝,你何必這樣輕賤自己,我心裡很明白你是什麼樣的人,不然我也不會……」他的話停在這裡,如被砍斷的樹樁,空餘一道道數不清的年輪。 「那麼你呢,你又何必挽留?」她笑中含淚,「你想說的後半句是什麼呢?是『不然我也不會容你在顧家這麼多年』還是『不然我也不會放心把孩子交給你照顧』,又或者,是『不然我也不會愛上你』?」 蘇遠歌看不見顧九誠的表情,只看見他的身軀微微顫動了一下。 「顧先生,你在這個家裡掛滿了杜美嘉的照片,究竟是在緬懷她,還是在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你自己,那才是你該愛著的人?」蘇凝用手背把滑落下來的眼淚抹掉,吸吸鼻子,「我做錯的是答應顧老先生,搬進這裡。而我做對的是,我沒有一錯再錯的聽從他的安排和你結婚。雖然,我愛你。但你永遠不會屬於我。所以,在一切還沒有變得更糟之前,我該走了。」 她在離開之前,坦白一切。 而他,終沒有再開口挽留。 那些最後的對話,如一道猙獰的傷口,橫亙在兩人之間,流淌成河。 她走之前暗中囑咐管家,讓他告訴那兩個孩子,她是一個貪財無恥的女人,被他們的父親趕出家門。這樣顧靖寒就不會因為日後長大想起當初的口不擇言對她有所抱歉,也不會讓顧鈞青時常掛念。 她把顧九誠給她的那筆錢存在始終存在銀行裡,以蘇遠歌的名字。當她急病的時候仍堅持不肯拿出來用。她帶著他幾番輾轉,做過保潔員,做過文員,也兼職看24小時便利店。 她臨終時依舊惦記著。 遠歌,那筆錢,一定要還給顧家。 你是我的兒子,與顧家沒有關係。 後來,她患上與她父親一樣的腎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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