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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席間話最多、最熱鬧的人還是老侯,一會兒回憶往昔學生生活,一會兒感歎雲加拿大探望妻女時的見聞。任世苒保持著禮貌上的應對,一直不動聲色觀察著田君培的表現。

  田君培在席間眾人之中最為年輕,但看上去十分沉穩,並不隨意接老侯那些俗濫的笑話,講到席間眾人共同的專業問題時,條理清晰,十分簡潔睿智,給任世晏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任世晏抽個空與他閒聊起來,先是問了他畢業的學校,湊巧與他在北京讀法學碩士時師從的導師也有交情,談及那位同樣知名的法學家的某個學術觀點時,頗有一些共鳴。田君培就勢向他請教證券法中幾個熱點問題,他十分祥盡地做了解答,而且答應回去會把最近寫的一篇相關文章發到他郵箱裡。

  隔了一會兒,任世晏若不經意地發問:「田律師是在什麼地方認識我女兒的?」

  田君培猜想,任苒並沒將她在J市的三天拘留所生活告訴父親,他謹慎地回答:「我在J市碰到任小姐,她的行程耽擱在那邊,我剛好要到漢江市公幹,就順路載她過來了。」

  任世晏點點頭,繼而問起他們這次合作的業務範圍。老談頓時插上話來,滔滔不絕談起兩家以後的經營計畫。

  任世晏對這個話題似乎比較有興趣,問了幾個關於合作後的具體經營方向問題,老曹和田君培一一作答。

  「到時當然還是以日前的合夥人為主,我們會派一個負責人過來銜接調控經營方向。」老曹笑著拍拍田君培,「只是君培還沒有最後決定是否接下這個位置。」

  田君培這幾天與老曹長談過,老曹對他詳細分析了其他幾個合夥人的想法,他承認,至少目前看來,他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他有幾分動心,但還想再考慮一下。

  任世晏一笑,「這麼年輕就可以過秋獨當一面,果然是後生可畏。」

  老侯也笑道:「世晏兄,我想過了,現在是年輕人的世界,我們是時候功成身退享受人生了。以後品品紅酒,打打高爾夫球,過半退休生活,不用再理會那些案牘勞形。」

  任世晏談談地說:「仁兄巳經實現了財務自由,的確有這個資格。可憐我只是一個清貧的教書匠,談不上對麼功成,哪裡能輕易言退。」

  老侯多少有些喝高了,大著舌頭說:「其實世晏兄人到中年就趕上了好事,雖然沒有發財,但升了官,學術方面也功成名就,太太更是知趣,及時去世,騰出位置讓你續娶了年輕十歲的漂亮嬌妻,比我早好多年享受到生活。我該羡慕你的好命才對。」

  任世晏臉上並沒有明顯的恚色,但眼神一暗,銳利地看他一眼,聲音低沉下來:「老侯,你喝多了,不要胡說。」

  曹又成見勢不對,急忙打岔將話題拉開,談到W市當年一起轟動一時,牽連極廣的經濟案件,才算將尷尬下來的場面掩蓋過去。

  田君培暗自猜想,這位所謂年輕十歲的漂亮太太大概就是任苒談到父親時表現淡漠的原因。

  酒席散後,老侯已經喝到半醉,老曹只好開他的車送他回家,囑咐田君培開另一輛車送任世晏雲他下榻的酒店。

  任世晏淡淡地問:「田律師對於普翰的這次兼併經天的擴張前景並不看好嗎?」

  田君培一笑,「經天這幾年業務萎縮,但所幸帳目清晰,經營狀況與聲譽都還算良好,我們選擇通過它來進入本地,當然還是看好前景的。」

  「不過聽曹總的意思,你並不願意過來。」

  「我還需要再考慮一下。」

  任世晏也笑了,贊許道:「年輕人謀定而後動是對的。」

  田君培猶豫一下,「聽任小姐說,她打算在這裡住一段時間。」

  「是呀。她從澳大利亞念書回來,先後在北京、香港的銀行工作,始終沒有定居下來,難得她下了這個決心,不過,她只是十年前在漢江市往過一陣,在本地沒有什麼親戚朋友,我還是希望她回Z市,可惜,女兒大了,」他喟然長歎一聲,「我對她的影響力有限,沒法說服她了。」

  「我如果回家對家父家母提起到這邊工作,他們的反應大概也是如此。」

  他看出任世晏流露出了一點無法控制的情緒,但對方既是尊長,又是業內名人,他不便探問,只能笑道,「想來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樣的。」

  任世晏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田到W市後,田君培便下了決心,告訴老曹,他打算接受新職位。

  老曹並不意外,他早已經和幾個資深合夥人分別談過,他們相互制衡,加上家累,各有各走不開的理由,相比之下,田君培算是他們共同滿意又最無牽無掛的人選。他馬上召集合夥人開會,通報了兼併進展,並將田君培的任命提交大家表決通過。

  從小到大,田君培的性格都不算衝動。這次當然也不例外,他仔細權衡了新職位的挑戰與可能的回報。然而,不得不承認,任苒是促成他下決心的因素之一。

  那個女孩子身上帶著神秘色彩,可是卻又看上去平和淡漠,這種反差莫名地吸引著他。

  他跟父母談起新的工作安排,父母都相當意外。

  「為什麼會突然做出這個決定?你在這邊不是幹得很順利嗎?」

  他認真解釋,對一個律師來講,這是難得的機會,父母相互看了一眼,卻似乎沒怎麼聽進去。父親咳嗽一聲,「老鄭跟我打電話,他很希望你和悅悅和好。」

  他多少有些煩躁,「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我早就跟她講清楚了,長輩何必要參與進來。」

  母親不悅地說:「君培,你這態度不對。我們什麼時候過分干涉你了?父母不過是希望子女在感情問題上不要走彎路。」

  他只得道歉:「媽,是我不對,但是我慎重考慮過,我跟悅悅確實不合適,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他父母無可奈何,知道再沒法說服他。他們的年齡都不算太老,還在工作,加上兩省緊鄰,距離並不遠,他們也接受了兒子的事業心,開始幫他做準備。

  唯一不接受此事的是鄭悅悅。

  她在田君培動身前一天找到了律師事務所,前臺小姐將她領進來時,田君培正要去開會,看到她頗為意外。她直截了當問他:「你離開W市,是為躲開我嗎?」

  田君培反問她:「你認為我會拿自己的職業開玩笑嗎?」

  鄭悅悅頹然坐在椅子上,」是啊,我癡心妄想了,哪個男人用得著特意躲他已經不在乎的女人。」

  「我是在乎你的,悅悅,我希望你過得開心。」

  「你生我氣的時候是在乎我的,現在這樣寬宏大量祝福我,就根本是把我丟在一邊了。」

  田君培不得不承認,鄭悅悅的確十分聰明。

  「我捨不得你,君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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