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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手臂被抓得生痛,理智在空白的腦海中一絲一絲復蘇,她的視野裡終於有了焦點。沈嘉恒站在她面前,關切地注視她:「你,怎麼了?」雨水沿著他頭上安全盔的邊緣滴落。不遠處,江邊工地上機器的轟鳴聲,在這陰雨黃昏,聽起來竟像是悲鳴。

  小小茫然地搖搖頭,居然還不忘禮貌地說一聲「謝謝」,轉身繼續漫無目的地向前走。當天際最後一絲光線湮沒于夜色中時,她迷失了方向,分辨不清來路歸程。寒風冷雨撲面而來,她的兩頰卻滾燙火燎,全身虛軟無力,十分難受。

  一輛車子從後面開過來,緩緩停在她身旁,車窗玻璃徐徐降下,沈嘉恒探出頭:「上車,我送你回去!」

  她站在原地不動,心憔力悴,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他走下車,半帶著強制,把她拉進車廂內,並細心地為她扣上安全帶,才回到駕駛座上。她全身被雨淋濕,發梢掛著點點水滴,風雨中被凍得麻木,感覺不到冷,進了車廂,被空調的暖風一吹,反倒瑟瑟發抖。沈嘉恒輕歎一聲,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一邊啟動車子,一邊問:「你現在住哪兒,紹昀的公寓,還是你父親為你新買的別墅?」

  她似乎沒有聽見,額角抵在車窗玻璃上,望著外面的茫茫夜色出神。原本明亮的眼睛暗淡無光,再無一絲昔日顧盼生輝的神采。

  沈嘉恒開著車子,說:「如果覺得傷心,就哭出來吧,大哭一場後,或許會舒服很多。」

  「被傷透了的心,哭過之後,難道就可以修補完好嗎?」她的喉嚨痛得如被刀鋒割過,聲音低啞,「如果哭一場,可以不再傷心,那肯定不是真正的傷心,頂多是心情不好。」

  他一腳踏在刹車上,停住車,取出一支煙銜在口中,四處摸了摸,沒找到打火機,有點煩躁地取下煙:「紹昀傷了你的心嗎?」他望向前方,並不看她。半天沒有聽見她的回答,他側過頭,她已經陷入昏睡中,唇色慘白,臉頰泛著異樣的潮紅。遲疑一下,他伸手撫上她的前額,額頭燙手。「小小,小小——」他焦急地喊,「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不,」她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手,滾燙的溫度從她的手心傳遞到他的手心,「我要回家,送我回家,紹昀……」

  如同石化般,沈嘉恒僵坐不動,另一隻手中,香煙不知不覺被揉碎,煙絲從指縫間漏下。他仍然記得很久以前的那個雨夜,她站在樓上窗臺前沖他揮手,明媚的笑容讓寒雨夜也變得溫暖。而她早已忘記他為她摘取的鬱金香,紅色鬱金香——愛的告白。心裡是一片空洞的荒蕪,他慢慢抽回手,重新啟動車子,車燈在濃郁的夜色裡,打出兩道長長的慘白光柱!

  車子剛到達別墅大門外,一群人就從裡面沖出來,當先的杜修宇看見從車裡出來的人是沈嘉恒,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怎麼是你?」

  「杜先生,」沈嘉恒不卑不亢,「我馬上就會走,下午我在巡查江邊工地時,看見杜小姐似乎有想跳江的跡象……」

  還沒有聽沈嘉恒說完,杜修宇就變了臉色,他本是一個極其沉穩冷靜的人,哪怕泰山崩於前,也不會眨一下眼睛,此刻幾乎有些倉皇:「小小在哪裡?」

  「我就是為了送她回家才到貴府上。她在車裡……」

  杜修宇匆忙跑到車旁,從車廂裡抱出昏迷中的小小,驚急交加:「小小、小小——這是怎麼回事?」

  「杜小姐淋了很長時間的雨,可能病……」

  「快點叫醫生!」杜修宇對跟隨在身後的江雅秋吩咐一聲,抱起女兒慌忙往屋內跑,甚至顧不上向沈嘉恒道一聲謝。

  相較之下,傅傳玉顯得冷靜許多,一把拉住手忙腳亂跟著杜修宇跑的趙彤:「先打電話給你爸爸和紹昀,讓他們撤回在外面尋找的人。」回過頭,對沈嘉恒感激一笑,「沈先生,謝謝你,今日實在不方便,改日再登門向您表示謝意。」

  沈嘉恒微笑頷首:「不必客氣。」

  目送他開車離去後,傅傳玉轉身,看見趙彤怔怔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想什麼?」傅傳玉問。

  「這個沈先生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呢?」

  「廢話,」傅傳玉沒好氣地說,「他跟你杜伯伯一樣,是社會名流,常在報紙上看見,覺得眼熟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對,不對。」趙彤搖頭,無意間瞟見傅傳玉的眼睛,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傅姑姑,您有沒有發覺,他長得有些像您,尤其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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