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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小小回轉過頭,繼續望向夜空,遙遠的天幕上,一顆明亮的星星似乎隨著車輛的移動在行走,她對著它微笑,輕輕說:「我從母姓蘇,小名叫小小,我還有另外一個名字,也就是所謂的大名,你不問我是誰嗎?」

  車輛緩緩靠邊停下,他拿出一支煙,沉默片刻,又放下:「我知道你是誰,」他聲音很低,如同夢囈,「我知道,第一次看見你,我就已經知道了。」

  長久的沉寂後,小小笑:「我是一個傻瓜,早已人盡皆知的事,卻自以為是秘密,好大一個笑話,像個小丑……」咽喉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刺痛哽咽。

  「杜修宇是一個傳奇人物,他的事蹟,即使年代久遠,依然讓人津津樂道。」他帶有磁性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不急不緩,像是在講一個故事。「說到杜修宇,自然就會說到蘇步昌,20年多前,一個是黑道梟雄,一個是警界精英,天敵加死對頭。蘇步昌的妹妹蘇雲若嫁給了杜修宇,不但沒有化解他們的夙怨,反而使矛盾更加尖銳,你爭我鬥不少年,最後一切以蘇步昌的死亡而告終。不久,杜修宇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而那時他的勢力正處於鼎盛時期,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人知道。」

  「第一次看見你,是在離園,你靠著蘇步昌的墓碑,滿面淚痕,看起來,嗯,應該是很傷心的樣子。在你面前站著兩名高大的男子,我以為你遇到了麻煩,突發善心,想幫你一把。走近你們,卻聽見他們叫你杜小姐,求你讓他們留下來保護你,否則沒辦法向杜先生交代。你很凶,像一隻被惹惱的野貓,你說你的事不用杜修宇管,叫他們滾遠點。當即,我就明白我遇到了什麼人,那時並不認為你我會有什麼交集,誰都知道,沒有杜修宇的首肯,他的女兒,任何人都不能碰,沈家縱使財大勢大,又怎麼可能與杜家抗衡?

  「第二次看見你,是在勝天的酒會上,江小姐說你是秘書室的小文員,我以為我看錯了,蘇小小與杜惜若只是長得相似的兩個人而已,你的確不像是杜修宇的女兒,他那樣的人,無與倫比的心機與手段,怎麼可能生出這麼明媚純淨的女兒。直到再次在離園碰見你,我才敢肯定蘇小小就是杜惜若。不知者不怪,如果我不知道蘇小小是杜惜若,就算追求你,杜修宇又怎麼可能怪罪,梟雄自然有梟雄的氣度。」

  前方,璀璨的燈火連成一片,繁華的城市沉浮在燈海裡,小小覺得刺眼,一低頭,大滴的淚珠出其不意地掉落在手背上,冰冷的水滴慢慢漾開:「一切都是假的?你母親的故事是假的,飛鳥與遊魚的故事也是假的?」

  他緩緩伸出手,在即將碰觸到她的瞬間停滯,慢慢握緊手掌,又無聲垂落:「母親的事是真的,至於飛鳥與遊魚的故事——」他頓一下,笑了笑,「杜修宇把你保護得太好了,簡直不食人間煙火,那一切,不過是欲擒故縱的手段,你卻一點也不明白。」

  似乎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餘音震動得耳膜生痛,她虛弱地笑:「為什麼呢,成功在望,為什麼又選擇了坦誠?」

  他側過頭,望向窗外,城市的大馬路,車水馬龍,川流不息,那樣的熱鬧繁華,卻只屬於旁的人:「不想再騙下去了,」聲音裡透著濃濃的倦意,「一個謊言,需要一千個謊言來掩飾,太累了,而且紹昀不會允許這樣的謊言存在,他提醒我,不要兄弟相爭!」

  小小慢慢解下胸前的墜鏈,遞到他面前,晶瑩的紫色淚滴盈盈晃動,流光溢彩,美得如同一場虛幻的夢,小小說:「你的演技好到可以拿奧斯卡金獎,下一次,如果還有機會演戲,不要再拿先人的遺物做道具,褻瀆了你的母親。」

  他沒有伸出手。她雪白的臉龐上,烏黑的眼眸恰似寒星兩點。他問:「你恨我?」

  她鬆開手,項鍊無聲墜落,美麗的流光湮沒在黑暗中:「我不恨你。不愛我,不是什麼錯,每一個人都有權選擇自己的所愛。畢竟在最後一刻你選擇了坦誠,讓我能在泥足深陷之前,及時抽身。」小小打開車門走下去,站在車外面,「但是,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感情上的欺騙與背叛,我無法原諒你的欺騙,我們雖然不會是敵人,卻永遠也不會成為朋友。」

  目送她遠去,看著她上了一輛計程車,絕塵而去。他突然有一種想落淚的衝動,母親去世這麼多年,他早已忘卻了這種感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沒有想什麼,只是麻木地不想動,直到電話鈴響起。接通電話,一個女人悅耳的聲音傳來:「沈先生,杜小姐已經平安回家,杜先生很滿意,他向您承諾的一切,今晚就可以兌現。您現在是否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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