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解多情(22)_學達書庫

二十二

　　晚餐的地點由沈嘉恒選定，在一家會員制餐廳，環境舒適幽雅，而不是奢華得嚇人，但價格絕對有可能貴到嚇人。小小隨意翻看面前那份沒有標價的餐牌，暗暗揣測自己一個月辛辛苦苦掙的那點銀子夠不夠支付這一餐飯。

　　沈嘉恒沒有詢問小小的意見，很快點好了菜，對她說：「聽說你認為中國菜是美食中的經典，這裡的家常菜很地道，希望你會喜歡。」說話間，餐廳侍應生端上來一瓶紅酒，小小看看酒標，倒抽一口涼氣，1973年的CH．Petrus。她牙齒都快咬碎了，「沈先生，我與你近日無冤，遠日無仇，你不用下這麼狠的手吧？」

　　沈嘉恒微微笑笑，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侍應生開啟酒瓶：「按理說，吃中國傳統家常菜，應該喝18年女兒紅或陳釀花雕酒，可那酒性對你來說恐怕太烈，你喝了會頭痛，還是喝紅酒好，女人喝下去變得漂亮的唯一一種酒。」他俏皮地借用了法王路易十五的女友龐巴度夫人的名言。

　　小小笑不出來：「我的事，你似乎知道不少，但我清楚地記得自己從未對你說過那些話。」

　　「你是沒有說過，」沈嘉恒坦然承認，「我向顧小姐打聽的。」

　　「哦，」小小想到了耿紹謙，也常向她打聽雅秋的事，一樣的方法，不同的心境，紹謙是真心喜歡雅秋。她抓起高腳水晶杯，牛飲一口，都是錢哪，喝到心痛，說話也帶刺，「下次想知道些什麼，可以直接來問我，不必打擦邊球。」

　　「那麼，」他深邃的眼看著她，認真地說，「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菜還沒有送上來，輕緩的背景音樂迴旋在耳畔，是《魂斷藍橋》的主題曲。「我喜歡這首曲子，」小小斜托著腦袋，「念大學的時候第一次看《魂斷藍橋》，哭得一塌糊塗，一連幾天緩不過勁兒。從那以後，我只看喜劇片，比如《東成西就》、《大話西遊》，看得連眼淚都笑出來，同樣是掉眼淚，卻是另一種輕鬆愉快的心情，所以我喜歡喜劇片，百看不厭。」小小看沈嘉恒一眼，他在認真地聽，她對他笑笑，「很俗，是不是？我本來就是一個世俗的人，只喜歡輕鬆愉快的生活。比如《廊橋遺夢》這樣的經典影片，於我而言太過沉重了，我不會也不敢看。」第一道菜終於端了上來，名叫朝霞映玉鵝，漂亮得像是藝術品。小小拿起筷子，爽朗地笑：「來來，吃菜，能這樣狠宰我一頓的人，你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僅此一次。」

　　沈嘉恒沒有動筷子，一個精巧的首飾盒輕輕推到小小面前：「我不太懂珠寶，只覺得這條項鍊很適合你。」黑色絲絨緞面上，鉑金鏈子散發出柔和的光澤，紫羅蘭色鏈墜形如一滴淚，精瑩剔透。

　　小小懂珠寶，Tiffany的設計，價格自然不菲。眼神微微冷凝，卻笑：「沈先生真大方。」伸手合上首飾盒的蓋子，柔軟的絲緞仿佛帶著灼熱，從掌心一直灼痛到心底，「還有更值錢的東西嗎？」

　　一張卡和一把鑰匙放在了她面前，沈嘉恒緩緩靠向坐椅後背，從煙盒中抽出一支煙，旁邊的侍應生立即上前按燃了打火機，升騰的煙霧在彼此之間彌漫：「你喜歡什麼，可以自己去挑選。我在中環的碧海雲天有一套公寓，你可以去看看，如果喜歡，就搬進去吧。」

　　珠寶、房子、金卡，富豪買下一個女人的三大必勝法寶，小小一點也不陌生，她的父親就常常做這種事。第一次出手，就把這三樣都用上了，看來自己還真值錢哪。菜一道道上來，小小再也沒有胃口。沈嘉恒沉靜地抽煙，若有所思。幽靜的餐廳裡，流淌的音樂似乎變得有點悲愴。透過餐廳的落地觀景玻璃，小小望見城市中的萬家燈火。她當然喜歡錢，可惜，她並不缺錢。她缺的，不過是萬家燈火中，溫暖的那一盞燈火。

　　「看過《簡·愛》嗎？」她問。

　　「難道就因為我一貧如洗、默默無聞、長相平庸、個子瘦小，就沒有靈魂，沒有心腸了？——你不是想錯了嗎？——我的心靈跟你一樣豐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樣充實……」沈嘉恒逐字逐句背出了那段經典對白，按滅手中的煙，「這是我母親生前最喜歡的一本書。」

　　「沈先生，對於你，我或許說不上一往情深、刻骨銘心，但畢竟有過好感。不喜歡我，就請別招惹我，更不要侮辱我。他日相逢，或許還可以彼此尊重，以禮相待。」小小把面前的東西推還給他，「對於情婦這份職業，我一點興趣也沒有。不好意思，飯錢麻煩你自己付。」她從坐椅上站起來，轉身準備離開。

　　「小小。」沈嘉恒倉促站起，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兩人挨得極近，他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不是任何一種香水的氣味，清新自然。

　　小小回頭，目光冷凝得刺人：「沈先生，請鬆開你的手。」

　　他的手卻握緊了幾分，捏得她手腕生痛：「我喜歡你，小小，真的很喜歡。」他凝視著她，黝黑的眼眸仿佛是波濤洶湧的旋渦，緊緊攫住了小小的目光，「第一次看見你，你在彈鋼琴，我站在樓上一直看著你。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純淨的笑容，就像明媚的春光下，融雪的山泉，清澈明淨。有時候，愛上一個人其實很簡單，在一瞬間，感覺對了，就愛上了。真正難得的，是那個人可遇而不可求，或者遇上了，卻又不小心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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