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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隨著年紀的增長,杜蔻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夢見這只手。其實當時,她只是與母親靠著牆壁面對面望著,筋疲力盡地坐在地上,那具面目猙獰的屍體在她們中間一點點冷下去。坐了一整夜,然後又是一整天。她唯一的感覺是累。母親將所有的裝修工人拒絕在門外,說男人又跑了,沒錢裝修不用再來了。她們在後院挖了一個洞,將這個秘密永遠地埋掉了。第三天她就去上學了。那只手埋到土裡的時候怎麼都沒法弄彎,倔強地支在那裡,她們不得不將洞挖得深了很多。

  考大學時,杜蔻選擇了醫學。

  沒人知道瘦弱的杜蔻為何對解剖課情有獨鍾,其實她只是為了消除恐懼。因為,她總沒完沒了地做著同樣的噩夢,夢見那個死掉的人朝她喊著「我饒不了你」,伸出殘缺不全的右手卡住她的脖子。為了破解這個魔咒,大四那年的寒假,她將那只手從它的葬身之地挖了出來。掩埋地點異常乾燥,所以屍體並沒有完全腐爛,那手依然可怕地張著。杜蔻熟練的拆下它,眼都沒眨。她要告訴自己,這只手在這裡,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他奈何不了她。可噩夢仍然在繼續,母親還是沒完沒了地給她打電話「我夢見你死了」,「他昨晚又來了,他說他不會放過你,不會讓我們好活」……本來日子就這樣過了下去,可是她又遇見了陳優,那個讓她神魂顛倒的男人,他的若即若離更加深了她的苦痛。

  杜蔻一度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憂鬱症?母親是不是也得了憂鬱症?她認識一些有名的心理學教授,還有同學出校門後做起了心理醫生,可是,這樣的故事,能向誰說呢?

  火苗冉冉升起。杜蔻不停地往盆裡放著自己的舊衣服作為燃料。空氣中開始散發出蛋白質焚燒的臭味。火焰的熱氣帶著燒化後的灰片向天花板飄去。杜蔻抬起頭,那個她親手做的風鈴在熱氣中飄蕩起來。那是那些等待陳優的無聊日子,她像所有戀愛中的女人一樣,買回一堆閃亮的螢光紙疊成千紙鶴和幸運星。後來乾脆再去買了材料來串成風鈴。一年多了,風鈴有些舊了,再不是從前那麼可愛的粉紅,而且積滿灰塵。這是她這個有潔癖的人不能容忍的。她搬了把椅子來,再在椅子上疊著放了幾本厚厚的書,踩上去,小心翼翼地取下來。突然她的手一抖:被風鈴擋住的牆角,原來只是她粘上去的一個粘鉤,現在旁邊有了一個小小的孔。

  那是一個針孔攝像頭!

  43. 神秘的租客

  杜蔻的房東是那種整天趿拉著拖鞋、蓬著雞窩發,到處找人打麻將的廣東婦人,體態肥沃,說一口超爛的普通話。杜蔻打了她家兩天電話才找到她。

  「什麼?你說什麼器?什麼器?」說了半天對方才算明白,「監控器?怎麼可能!我們家從來沒裝過這種東西!」好說歹說同意等她再打一圈麻將、買完菜就過來看看。

  晚上八九點房東才趿著拖鞋跑來:「什麼東西?什麼東西?」

  「很像針孔攝像頭。」杜蔻解釋說,遞上拖鞋要她換了才讓進屋,「我怕是你們住的時候裝的什麼東西,怕認錯了沒拔。」她搬過一張高凳子,讓那個胖女人爬上去,「你自己看看。」

  那個房東的胳膊粗得像大腿,大腿粗得像珠江大橋的橋柱,整個身子如果去掉頭,就是個正方形。往那裡一立正,兩條腿中間沒縫隙。她呼哧呼哧半天才爬上去:「沒有啊,哪有什麼攝像器?」

  「不會呀。就在那裡。」杜蔻等她下來了,自己又爬了上去,「我前兩天才看到的……」她愣了一下,果然那裡什麼都沒有,就剩一個手指粗細的洞,「原來就在這個洞裡。是真的!要不怎麼會有一個洞?」

  「氣新(神經),」房東白了她一眼,「牆十年沒刷了,洞多著呢,要不房租能那麼便宜嗎?」

  「那您知道隔壁誰住著嗎?」

  「不知道。那不是我的房子。」

  「那……你認識房主嗎?」

  「不認識。」房東不耐煩地說,「沒事我走了!晚上還要出去打麻雀。」說完肥屁股一扭就走了。

  杜蔻一晚上爬上爬下,去觀察了好幾次那個洞。前兩天這裡的確是有東西的!而且,一定是個監控器,否則怎麼可能她一發現就被撤掉了呢?我什麼時候成為這麼有價值的人了,還有人監視?

  隔壁的屋子黑糊糊的沒有人。杜蔻想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就跑到裝修材料市場去買了個放在門上的貓眼,安在那個洞裡。這樣的話,只要隔壁房間有光線,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了。那個房間有一張床,但上面沒被子,然後就是最簡單的出租屋自帶的那種桌椅,似乎是沒人住過。但桌上有一個白色的女性皮背包,看上去像是牌子貨,價格不菲。隔壁到底住著一個什麼人?杜蔻突然感起興趣來,要知道寂寞就像附了身的鬼,一到夜深人靜就出來顯原形,她很高興在離開陳優的日子裡,有這樣一件事引開她的注意力。

  她整日整夜地守在那個貓眼前,想揭開這個謎底。對方也沒辜負她,第四天一早她就聽見了隔壁有動靜。這是一幢很老的公寓樓,隔音很差,她很奇怪自己以前從沒留意過隔壁有人。

  杜蔻光著腳爬上了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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