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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母親這陣子總是勸譚璐儘早生個孩子,說她都三十歲的人了,再拖下去就太不像話。譚璐理解母親的心情,心裡雖煩,嘴上卻不說什麼。母親說,媽知道你的心思,所以這麼多年從未逼過你。可你老大不小了,很多事情也該看得開了,鐵犁這麼能幹,打著燈籠都難找,你還瞎尋思個啥呀。

  何鐵犁確實能幹,三十多歲就有房有車,近來剛從黨校回來就當上了主持工作的副處長,簡直都能呼風喚雨了。可譚璐對何鐵犁的成功很不以為然。她反感官場的那些破事兒,認為不勾心鬥角大耍手段很難脫穎而出。何鐵犁經常在外面應酬,回家後電話打個不停,還總有人登門拜訪,一進屋就和他躲在書房密談。譚璐不喜歡他這樣,回來晚了、電話多了、招人來了都會不高興。時間一長,他圈裡人都知道他老婆的臉色不好看。他為了照顧譚璐,也為了自己行事方便,去年在星海灣買了一套一百七十多平方米的大房子。譚璐只要呆在自己的生活區裡,他怎麼折騰都影響不到她,她也就眼不見心不煩了。只是時間一久,空間有了,距離也有了,夫妻間的生疏又多了一層。

  譚璐從母親口風裡猜到,何鐵犁背地裡沒少給老太太做工作,由此推測他會很快向她提出生育問題。何鐵犁每次提到這個問題,她都像是被逼到了懸崖上。她不想要孩子,可她只能拖延,不能直說,直說就等於攤牌,後果可想而知。其實任何後果她都不怕,她只是想在確定應對之策前弄清嶽子行的態度。

  所以,譚璐上午給嶽子行打電話,想約他出來好好談談。可嶽子行情緒很糟,她就沒好意思提這事兒。岳子行說馮箏偷看了他的手機,可能記下了她的手機號碼,要她以後接到陌生女人的試探電話時嚴加注意。譚璐譏諷道,你別鬧心,她偷看了你的手機,我偷看了她的丈夫,兩下扯平了。放下電話,譚璐的心情陰轉小雨。馮箏偷看一下嶽子行的手機就把他嚇成那樣,難道馮箏真的對他還那麼重要?難道自己真的沒什麼指望了嗎?

  今晚何鐵犁又回家晚了,顯然在外面喝完酒又去洗了桑拿,胖臉紅撲撲地閃動著滿足的光彩。譚璐已洗漱好了,穿著睡衣在大廳看電視,見何鐵犁進門也不理他。何鐵犁嘿嘿笑道,不好意思,又讓你獨守空房了,沒辦法,那幫人也都是少壯派,不能不給面子。

  譚璐說,我也沒批評你,你心虛啥?

  何鐵犁說,批評好呀,你不批評我心裡不踏實。說完,換了睡衣,和譚璐擁坐在一起。

  譚璐用遙控器關了電視,起身進了自己的臥室。家裡有四間臥室,兩口子各住一間朝南的。平時何鐵犁若是回家早,就跑到譚璐房裡睡,若是回家晚了,不敢吵醒譚璐,就到自己房裡睡。吵完架就更不用說了,各睡各的,互不往來,直到一方服軟。

  何鐵犁跟著譚璐進了臥室,爬到床上攬住她問,咋又不高興了?

  譚璐說,你身上那麼髒,不洗澡不能碰我。

  我剛洗完澡,乾淨著呢。

  正因為你在外面洗澡了才髒呢。人家的浴衣穿了,人家的包房躺了,人家的小姐碰了,你說髒不髒吧?

  瞧你說的,我是浴衣穿了,包房躺了,可小姐免了。我一個國家幹部,還知道什麼叫潔身自好。再說了,那些小姐哪能趕上我老婆呀,看都懶得看。

  譚璐使勁掐了一下何鐵犁說,好啊你,竟敢拿我和小姐比,找揍呀,小姐比我漂亮你是不是就能多看兩眼,看著不過癮再動動手?

  你說哪兒去了,我是那樣人嗎?

  不是就好,我說了多少遍了,你只要在外面洗了澡,回來就再給我好好洗一遍。我信得過你,可信不過那些地方。報紙上說,男人只要在外面洗澡,就什麼病都往家裡帶,最次也是個腳氣。

  何鐵犁拗不過譚璐,就一臉無奈地出去洗澡了。

  譚璐倚在床頭看小說,剛看完一頁,何鐵犁就進來了。他沒穿睡衣,只穿著肥大的短褲,將軍肚像婦女懷著五六個月的身孕,樣子甚是滑稽。

  譚璐笑道,你看你現在胖得跟個球似的,誰相信你以前是個軍人。

  唉,當兵的時候虧透了,不補回來哪行。

  可你補大了,都補成豬崽兒了,小心連高血壓糖尿病都補上了。

  除了前列腺炎,我啥病都不怕。

  何鐵犁說笑間就開始和譚璐親熱。譚璐不喜歡跟何鐵犁做愛,可這是她的義務,不做也不行。做愛的時候,她一定要把燈關掉,而且心裡一定要想著嶽子行,這樣就不會很難受。好在何鐵犁不像嶽子行那麼剛猛持久,閉會兒眼睛也就過去了。辦完事兒,兩人都去洗了洗,然後回房躺著說話。

  何鐵犁說,我看還是生個孩子吧,有了孩子,我不在家時你也不悶了。

  譚璐沒有應聲。何鐵犁早就動員她生小孩了,可她不想生,又不能直說,只好編出一堆暫時不要孩子的理由,大前年是沒心理準備,前年是考注會沒時間,去年是工作太忙顧不上。今年呢,今年該編個什麼理由呢?

  譚璐不愛何鐵犁,和他結婚完全是昏了頭。婚姻是一面照妖鏡,可以讓夫妻二人看清自己,看透對方。婚後不到一年,譚璐發現自己並不愛自己的丈夫,可木已成舟,為時太晚。譚璐本想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將就著過了今生,可萬沒想到她和嶽子行還能鴛夢重溫。

  那一年,還是一個夏天,大連搞國際服裝節狂歡遊行,譚璐和林麗晨結伴穿梭在花如海歌如潮的人民路上,爭相追看花車上的各國模特和各界名流。譚璐不小心和一個男人撞在了一起,抬頭只看了那麼一眼,思想就凝固了,身體也僵住了。那個男人正是三年未見的嶽子行。他們曾經相遇在茫茫人海,演繹出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但最終卻各自成了別人的枕邊之人。這一次,他倆又在茫茫人海中邂逅,仿佛有天神指引著,也仿佛被命運鎖定著,無論分離得多麼久多麼遠,都會在這一天這個地方重逢。譚璐記得當時陽光從嶽子行的背後照射過來,使他顯得朦朧而親切。他比以前黑了,瘦了,頭髮也很長,雖然看起來像那種為生活奔波勞碌的人,但也多了幾分英氣。譚璐在這一瞬間預感到,自己這一生終將無法掙脫這個男人的懷抱。從那以後,他倆心中熄滅已久的愛情之火重又燃燒起來,昔日戀人變成了情人。譚璐的離婚念頭也一天比一天強烈,自然不會考慮生孩子的問題。

  等了一會兒,何鐵犁說,你怎麼不說話?

  譚璐說,剛消停下來,你又提這事兒,以後再說行不?

  何鐵犁說,總是以後以後的,以後是什麼時候?你注會不考了,工作不忙了,買了大房子,我又升了職,沒什麼後顧之憂了,不養孩子幹什麼?天天這麼大眼瞪小眼地過個什麼勁哪。

  譚璐有點兒不耐煩地說,你什麼意思?是不是不要孩子你就不過了?

  何鐵犁說,我哪敢有那意思,只不過是跟領導發發牢騷。

  譚璐緩和口吻說,我膽兒小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想起生孩子就怕得要命,你先別急,讓我好好想想。

  何鐵犁說,那你好好想想吧。你是搞財務的,這筆小帳應該能算開的。我回去睡,不打攪你算帳了。

  何鐵犁下床回自己房裡去了。譚璐松了口氣,可心頭的重負卻怎麼都卸不下來。她躺了將近一個小時,心亂得無法入睡,就開了燈,給林麗晨打電話。她習慣了大事兒小事兒都跟她說,就算得不到什麼意見,心裡也會踏實許多。

  林麗晨喝多了,說話支離破碎。

  譚璐擔心地問,你在哪兒?要不要我去接你?

  林麗晨說她在街上,有人送她回家,叫譚璐別擔心。說話的時候,手機似乎掉到了地上,發出一聲巨響。譚璐緊張地喂喂了兩聲,接著又聽到林麗晨說,沒事兒,是手機摔了,不是我摔了。

  譚璐說,聽我話,你把電話給你身邊的人,我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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