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幟雪(33)_我願乘風

三三

　　蔣峰全無反應，從我開口到現在他一直呆立在屋子的中央，眼神呆滯驚愕，他臉上的表情像是被我撕開了厚厚的繭，露出了鮮紅的血肉，是前所未有的脆弱。

　　「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他沙啞的聲音飄蕩在空敞的客廳中，充滿了不真實的虛茫。

　　「蔣峰，如果時至今日你還不知曉自己的身價的話，我建議你到人才市場去喊一嗓子，你是製作《關注24小時》、《俯瞰雲城》、美華日化COT產品系列等等廣告的影視製作人蔣峰，然後你再來看看我配給你的這套宿舍是不是小兒科！」

　　我臉上沒有憐惜的神色，我只是很嚴肅地告訴他一個事實。

　　「還有，廣告是種藝術，凡藝術的東西靠的是天分，後天的努力只能讓人懂得技術，充其量做好一個匠人，而只有擁有這樣高天分的你才能走得比我們任何人都遠！蔣峰，你是所有廣告公司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寶，我給你的是你的才華所應得到的，當然它遠遠無法與你的才華匹配。」

　　蔣峰淡白的唇開合著，神情夾雜著惶恐和希望，「同樣的一個人會有兩種認知嗎，一種是天才，一種是廢物？」

　　他像是溺水的人，用盡每一分力氣，伸出他的手。

　　我咬著牙，直至口腔中充滿了鐵銹味，我始終迎視著他的目光。

　　「尺子。」

　　我對旁邊的裝修工伸出手，一把尺子放進了我手中。

　　「這是一把尺子，它可以量出物體的長度，可以劃出直線，可以發揮很多的作用，但是我把它當成一把鋤頭，用它去挖土，那麼它會是什麼？同樣的一個人沒有兩種認知，只有站錯了角度。」

　　蔣峰黑霧濛濛的眼睛怔怔地望著我，眼神如水光離合，明暗閃動，一時間竟讓我有月光在流動的感覺，終於水光融化，他的眼眸像水晶一樣澄清，那樣明亮、耀眼，我仿佛看見了一隻飛舞的鳳凰驕傲地降落人間。

　　「老闆，在這種時候我應該得到一個擁抱的。還有，你要用非常溫柔憐惜的聲音對我說，『蔣峰，不要哭。』」他的牙齒一露，頑皮淘氣暴露無遺。

　　哈！

　　「嗯，失足青年回歸社會的懷抱，你當是三流倫理劇派送啊！」我嘲笑他，心裡卻在低念：阿彌陀佛！

　　午後，我和蔣峰回到辦公室，一會兒後，小秦跑進來，「樊姐，你帶鬼見愁去開光啦？」

　　我笑倒，好有趣的比喻，「怎麼說？」

　　「感覺不一樣了，就好像是一杯水，水還是水，但是放進去了幾片茶葉，那味道完全不同了！」

　　我嘆服。是女孩天生敏銳，還是對特別的人、事會有特別的靈通？

　　我傾身靠近我的心腹之將，「蔣峰是最具投資價值的潛質股，千萬別錯過。」

　　我推心置腹。

　　小秦眼珠一轉，「樊姐，你這樣子特像給兒子找媳婦的賢慧婆婆。」

　　她瀟灑而出，然而她耳根的紅暈沒有瞞過我這賢慧婆婆的眼睛。哈哈！

　　看片會早上10點在電視臺的會議室裡召開，環坐在會議桌邊的有柏銘濤、新聞部主任、行政部主任等等，電視臺的中層幹部幾乎全部到會，當然還有總編室的其他相關工作人員，這種安排自然顯示出了，這不僅僅是場看片確定電視劇的選題會議，它還是一次臻選，總編室主任角逐的考題之一。

　　每個人手上都有肖藍和揚霓的選題，樣片的片名、內容介紹以及選題的理由。

　　當樣片一一審完，大家對於選題各抒己見，贊成肖藍日韓選題的居多，因為從成本上來說，引進劇除開很重型的片子，大部分購買的費用都比國產劇低，雖然購片費用是由廣告公司出，但雙方既然是合作夥伴，那麼在不損及台裡利益的原則下，彼此是要相互給予支持的；從收視上來說，日韓劇是一大熱潮，收視率可以得到很好的保證。

　　從呼聲上來看，肖藍角逐總編室主任的支持率要高點，她下了不少工夫，甚至連我這個週邊她也透過影視公司向我示好，她承諾只要她上位，保證可以拿到20多部貼片的優秀電視劇，可以讓旭升廣告公司減少近三分之一的投入成本，何其大的誘惑，可見這個位置她是志在必得。

　　「樊總，你也發表一下你的意見，你可是出資方，你的意見最為關鍵，這兩個選題你傾向哪一個？」辦公室助理全林很會說話，尤其在平衡關係上。

　　我淡笑著謙遜了幾句，然後說：「我更傾向於揚霓的選題。」

　　「為什麼？」

　　我的話音一落，肖藍犀利的發問立刻響起。

　　會場上頓時有一種隱隱的劍拔弩張感。

　　我的唇邊彎出一弧淺淺的微笑，目光和煦地看著肖藍。

　　她反應靈敏地立刻補救，「樊總，我只是有些疑惑你基於什麼理由不贊成，日韓題材有很多的優勢啊。」她語氣和緩。

　　我柔聲解答：「肖藍，這是基於個人喜好，你別見怪。一則，我對日本有著揮之不去的無聊情結；二則，我對韓國申請我國的端午節為他們的文化遺產有著不滿情緒，所以我不贊成這個選題，還請見諒。」

　　我的目光不經意地與柏銘濤相交，目光相交的一瞬，他的眼中滑過一道光芒。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柏銘濤，他淡淡地掃過全場，「我贊成旭升廣告公司樊總裁的意見。」他的表態有種毫不拖泥帶水的銳利。

　　男人，在他們世界之內始終權傾天下，一語決乾坤！

　　第十一章

　　會議結束，選題自然是採用了揚霓的法制類國產片。

　　接下來就是我和總編室的具體工作了，確定片子，提前準備相關的宣傳推廣方案。

　　在與總編室商訂的過程中，肖藍始終一言不發，連眼角都沒抬起來過。

　　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要想人們都心悅誠服地接受你的意見，那只能是一種神話。我不需要說服她接受，我只需要她的妥協和最終的結果。

　　和揚霓工作有一種扣得起手來的輕鬆，很快片子和方案就達成了一致的意見，只待柏銘濤最後審定後實施。

　　總編室的工作完畢，我起身到新聞部主任唐向華的辦公室，只見他一頭夾著電話，正交代著記者的工作，兩隻手批閱著新聞選題，一邊還對站在面前的主持人周嘉兒囑咐著：「面對鏡頭的時候多一點微笑，這個《關注24小時》不是常規新聞，它貼近生活，需要的是親和力。」說罷繼續和電話裡的記者對話。

　　周嘉兒淡淡地回應：「唐主任，我已經盡我的全力了。」轉身就出了辦公室，與我擦肩而過。

　　但凡每個人都可以用「盡了全力」做藉口的話，這社會肯定沒有今天的發展。

　　唐向華被她僵在那裡，周嘉兒是有資本不買他賬的。在唐向華被柏銘濤升任為新聞部主任之前，周嘉兒就早已經是市台的名主持了，獎項拿了一大堆，市領導還親自在辦公會上提名表揚過，這些資本足以使她在電視臺裡具有某種超凡的地位。

　　「樊玲，你來得太好了，你看我都要生出七頭八臂來應付工作了。」唐向華長籲一口氣說。

　　「我看你已經是七頭八臂了。」我笑他。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