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幟雪(14)_我願乘風

一四

　　我突然拔高的聲音令王師傅慌亂。

　　「好，我走，我走了，樊姐。」王師傅快速走了出去。

　　我站在客廳，白色的電視牆，用鵝卵石鋪成的，這些鵝卵石是我和他去海南一顆顆連撿帶買帶回來的。

　　河西走廊，那道設計上有些浪費的長廊被我們用隔斷巧妙地圍起來了，放上籐椅，正對窗外，一處喝茶看書的好地方。

　　順著長廊是我和他的主臥室。

　　「立偉，我要一個更衣間，你記得哦，要放很多很多的衣服，一面大大的鏡子，可以讓我有模特秀的感覺。」

　　我緊緊地抓住胸口，心臟在劇烈地跳動，跳得似要破腔而出，我無力地躺了下去，明明再堅持一下就可以得到的，明明是已經握住了的幸福！

　　我貼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淚一串串地落下，捨不得，我真的捨不得，立偉，我捨不得。

　　我不知道自己趴在地上過了多久，正對著床位的那面牆被一大塊布蒙著，我爬起來，臉一半冰涼，一半滾燙。

　　我撕開蒙布，一大片的綠，滿心滿眼的綠映進眼底，碧綠的水中兩隻胖胖的白鵝帶著七隻小鵝在水中玩耍，鵝爸爸對鵝媽媽說：「樊媽媽，帶著我們的七隻小鵝去參加2008奧運會吧！」

　　愛的溫度有時候就是一隻燒鵝帶來的能量，當你啃著鵝腿對我綻放笑容的時候，那是上帝給我生命中的最美好的禮物——給我摯愛的妻子玲。

　　我伸出手，慢慢地觸摸著這片碧綠，紅色的血液從我的手心中滲出，在碧綠色中洇染開來。我拿起手機，撥通他的號碼，在這空蕩的房間，寂靜裡只迴旋著一個破碎沙啞的聲音：「愛的溫度有時候就是一隻燒鵝帶來的能量，當你啃著鵝腿對我綻放笑容的時候，那是上帝給我生命中的最美好的禮物。」

　　對面是巨大的死寂。

　　「立偉，立偉。」我貼著冰冷的手機，低喚他的名字。

　　「立偉，我愛你，立偉，我愛你，立偉，我愛你，立偉，我愛你……」

　　萬籟俱寂，直到手機「嘩」一下歸於黑屏。

　　抬起頭，窗外是和夢裡相仿的藍天白雲，燦爛陽光，和風習習，睜開眼睛依然是這個世界。

　　腳步，一個輕捷而緩慢的腳步慢慢向我走來。

　　高跟鞋映入我的眼底，高敏！

　　一條紅色的披肩搭在手臂上點綴得她明豔照人，她憐憫地看著我，「樊玲，我一直在想，當你從雲端跌落的時候會狼狽成什麼樣子，今天我看到了，成果果然甜美。」

　　我錯愕，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問題出在哪裡？為什麼一夜之間身邊的人都討伐有理，舊怨重重。

　　「我做錯了什麼，高敏？」沒有任何接觸，跟她有雲泥之別的我到底觸犯了他們什麼？

　　「你錯在你從來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這個世界非常的不公平，我比你漂亮，比你富有，比你有學識，我什麼都比你優勝，但是我卻不是你。」

　　完全聽不懂，她說的是什麼邏輯，是我被傷痛磨耗了理智，還是她已瘋狂？

　　「樊玲你別以為就你一個人跌進了地獄裡，我們——所有人都在自己締造的地獄中，大家誰也不比誰活得好，半斤八兩剛剛好！」

　　我找不出問題的癥結，我只覺得心口疼痛，「高敏，以你的家勢、容貌，所有的優勝條件，你會找到一個比立偉更好的男人，你把他還給我好不好？」

　　求人哀憐垂憫，是如斯的淒涼。

　　「樊玲，每個人都要出賣一些東西來換取生存，有人出賣智慧，有人出賣體力，有人出賣尊嚴，有人出賣自己。丁立偉把他自己賣給我了，他很慶倖遇到我這個買主，因為我可以給他整個高家的支持，讓他在商場大展拳腳，且讓他擁有高家駙馬這個堂皇的身份！你想想，在這樣的條件下，我要把他還你，也得他肯不是？」

　　一股無法抵擋的寒意驟然襲來，四肢，胸肺！

　　「你不愛立偉，高敏，如果你不愛立偉，那麼他身上有什麼是你非得到不可的呢，這份東西竟需要你孤注一擲地用一生去委屈？為了我嗎？就為了報復我？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但你要我怎麼做？我什麼都可以做，只要你解氣，我什麼都可以做。」我懇切地說。

　　「你永遠活得光明燦爛正直善良悲天憫人，你知不知道你很小丑，你以為可以用你這種滑稽來襯托旁人的污穢？樊玲，你其實絕頂的自私，你要丁立偉永遠待在你的咫尺之間，寵著你愛護你，為你偉大的愛情蹉跎他的黃金歲月，桎梏他的志氣才華，讓他一事無成地老去，最後圓你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虛榮。

　　「自私不是不可以，樊玲，可你得講資本。你資本雄厚到足以買斷這個男人的青春、事業、年華乃至於忠誠，那又自當別論。你要記得我這句話，沒有足夠的資本就不要奢望和一個男人談一生一世，我這句話，會讓你畢生受用不盡。」

　　一口鮮血從喉頭湧起又被我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的聲音傳來，字字清晰，「什麼叫真情摯愛，樊玲，當我踏進這裡，你以為丁立偉還對你有半點憐惜？我摯愛的妻子玲？」

　　她拿起旁邊未用完的油漆，潑了上去，「你所謂的愛情還不如這半桶油漆！」

　　斑駁的色彩，淋漓淌下來一地汙齪。

　　「我告訴你樊玲，你要丁立偉為了他心頭上的那點歡愉就放棄他的所有，你太過天真！你繼續這樣瘋狂胡鬧，除開把你自己貶值到了與灰同塵，再無意義。我不介意你胡鬧，你越鬧我至尊無上的地位就越穩。而且我告訴你，樊玲，我還不介意你和他再燃舊情、重點愛火，只要他夠膽，只要你夠小心，不要被我捉姦在床！」

　　我大叫一聲，一口血就噴出來，大腦思維、五臟六腑皆碎，污穢！

　　「高敏，你一定要做到這種地步嗎，你就不怕有報應？」鞠惠從門外沖進來，她一把揪住了高敏的衣服，兩個高雅尊貴的女人，彼此風度盡失。

　　「放開她，鞠惠。」吐出一口血的我，已非常清醒。

　　「高敏，你輕賤自己的一生，出賣自己的婚姻只為某些我無法可知的原因，你不會幸福。婚姻和你以為的一夜情不同，你會為此付出代價！你的悔恨一生那是我所樂見其成的！然而，血債終要用血來償，今天，你欠我的，他日我會盡數索回。這世間沒有誰有永遠的上風可占。」

　　我拉住鞠惠，走出大門，「鞠惠，你說得對，如果不能確定確實生無可戀，那麼就還得活下去，我會活下去，鞠惠，幫助我，不要讓我倒在這棟樓裡。」

　　第五章

　　千樹企業修建在本市的經濟開發區，從市內出發需要坐半小時的車，我到達千樹時離我和羅總約好的簽約時間剛好提前10分鐘。

　　「樊小姐，羅總正在接待客人，請你稍候一下。」秘書小姐已經在一月內見了我十幾次，自然是熟稔了。

　　她把我帶到會客室等候，奉上茶，我從公文袋裡取出準備簽訂的合同再檢查了一遍，這是我重出江湖後簽訂的第一份合同，自是要格外留心。

　　審視完，已過20分鐘。這個羅總一向守時，無論約誰都不會遲到超過3分鐘，要是有事必須晚點，也肯定會親自打電話通知，從不以此來拿架勢，這是生意人中少有的美德。

　　「樊小姐，不好意思，羅總還在辦公室，估計還得有一會兒，我給你加點熱水。」秘書再次出現。

　　裡面的客人重要于今天要簽訂的合約，這個已是毋庸置疑的。

　　「里間的客人和羅總是好朋友吧，所以才有這麼多的話聊。」我狀似隨意地問。

　　「應該不是吧，羅總好像跟他也不太熟，是開發區的書記引薦來的。樊小姐，我還有份檔要打出來……」秘書略帶歉意地說。

　　「你忙吧，不用招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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