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千幟雪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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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挨著他那張像薄冰似的臉,「錯了,我還有你,你還有我。」 他輕輕地笑,「老婆,幸好你很好養,買燒鵝這點錢我還是有的。」 我「啊嗚」給了他一口。那晚我握著他的手安睡,他卻一夜未眠躺到天明。 愛情是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依靠,但對於男人,事業才是生命中的倚重,這就是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區別。 接下來的時間裡就像在顛倒的夢中一樣,立偉全心投入到公司的運營上,找房子搬辦公室安撫軍心,全力開發新媒體,尋找新的客源,盡力讓公司正常運轉,不要陷入完全癱瘓的境地。 我則負責應對龍騰公司的後續,賠償資金的籌集,電視臺的解約談判。 與電視臺的解約無疑是斷臂行為,在胡台長的辦公室裡我們談了很久,但是我們誰也找不到一個比之更好的解決辦法。打官司勢必牽扯電視臺,會嚴重影響胡台長的聲譽。相反,解約由電視臺下文提出,可以讓胡台長到最後都有一個堅持原則、清廉公正的形象,這也是我們現階段所能給予合作方的最大善意! 約解了,胡台長在他的許可權範圍內給予了我們最後的幫助,將廣告延播到這個月底,餘下我們公司簽訂到年底的廣告合同轉給台裡廣告部,讓我們對客戶有所交代,避免了後院再起火。 解約事件勢必會引起多方面的猜測,因此次日報紙就登出了我們公司的致歉稿,以正視聽。旭升廣告公司無疑是黴到了籮底,但敢於承擔過責、勇於認錯也是一種姿態,一種讓商界人士給予尊重的姿態,這算是最大一筆費用的金包裝了! 廣告人的本性,利用每一分資源,宣傳自身,哪怕是最壞的事,也有一個角度的反射。 其後我和公司的法律顧問莫礫為了賠償金的籌集,對公司的資產,包括我和立偉的私有財產進行評估,評估下來正好夠支付,不用借貸但也沒有節餘,一夜回到解放前。 「樊玲,你們和這龍騰公司有私仇吧。」莫礫說。 我看他。 「沒有?那是三代以內的仇怨?」他不正經地調侃。 我撫住額頭頭疼,「憨豆先生,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和我逗樂子。」 莫礫坐在我正對面的沙發扶手上,「不是和你逗樂子,你看看龍騰公司開出來的條件,根本不符合商業原則,他幾乎可以說是放棄了最大利益的獲得。他其實大可以利用此事對你們提出利益共用,和你們共同經營電視臺的項目,如果說他們要進駐影視界,這將是最好的踏板,而且收入也遠遠不止現在的三倍賠償金。 「商場上打倒對手不是目的,吞噬對手的利益才是終極目標。而現在龍騰公司提出的兩項條款,要求你們和電視臺解約,這個目的很明顯就是從根本上瓦解你們的再生能力,逼使你們廣告公司沒有媒體資源,沒有立足的空間;另外,大數額的款項賠付,是讓你們公司無力運作,陷入癱瘓。龍騰公司所有的條件都只隱藏著一個目的,關門,讓旭升廣告公司停業大吉。你說,這還不是尋仇?」 我當然明白,可我也只能在心裡輕歎,因為我總不能告訴莫礫:「這個龍騰公司的總裁是個瘋子,因為我多年前贏了他一場辯論賽,撩起了他心頭的那把無名火,因此他這次借題發揮,勢必要摧毀我的事業,讓我切切實實地知道什麼叫輸,討回他憋在心裡多年的那口齷齪氣。」 我想不等我自己說出來,光是在腦子裡這樣想,我都覺得自己是神經衰弱、發癔症,有被害狂想傾向! 「好了,你的這些哥德巴赫猜想結束了吧,等會兒去和龍騰公司的律師交接,商談一下公司支付賠償金的期限。公司是無法一下子支付出全部的賠償金的,這需要變賣固定資產,而變賣是需要時間的,讓他們給個合理期限,分期付款,這事到此為止吧。」 「這簡單,以我多年的經驗,我相信對方律師會答應的,因為他們並不是要逼死你們,只是想讓你們無力經營而已。」莫礫突然望住我。 我知道他腦子裡又開始分泌不明物質了,我提起包,「你繼續,大律師,有時間去寫戲劇作品吧,做律師真屈才了你!」 「樊玲。」莫礫跳過扶手,一步跨到我跟前,「龍騰公司肯定是一直在關注著你們公司,否則他們索取的數額不可能剛好是你們必須賣掉房子、車子,加上這幾年利潤所得的全部。沒有這麼巧的巧合,他們應該還找了專門的會計師對你們每年的資產進行了詳細的評估記錄。他們為什麼這麼做?我有預感如果能找到答案,此事就肯定有轉圜的餘地。」 莫礫正是那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人才! 「這就太過了啊,大律師。剛才你還說是基於仇怨,尋仇來的,他還特意找了專人評估我們公司的財產,那他幹嗎費這麼大的勁卻弄個剛剛好,幹嗎不多要點,讓我們債臺高築,求助無門,徹底垮臺,慘澹收場?你不要前後矛盾,大律師,麻煩你拿出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的專業精神來!莫礫,我可是沖著你的專業資歷來的,每分鐘都要付費的,還錢!」 我伸手,莫礫給我一扇子,「你付錢了嗎?從你進我的事務所,吃喝茶點哪樣不是我自掏腰包,每分鐘收費,我條款上倒是寫著的,但大小姐你給過嗎?連頓像樣的飯都沒請過。」 哦,對的,我忘記了我和他談話從不給錢,「我現在是赤貧,你是有錢人!」 「對,窮人是無產階級,是我們這些剝削階級所應敬仰和尊重的物件,所以你大聲說,再理直氣壯點,我絕對是擁護無產階級而唾棄萬惡的資本主義的。」 我拉開門,無語,老天懲罰我,為什麼我認識的兩個大律師一個喜歡把我當成磨牙棒,一個喜歡在我面前展示他非凡的戲劇才能,都把他們的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特別是這個莫礫,外面排著一堆等著見他的人,他卻表現得像一個沒事幹的混混。 我走出律師事務所,人本來就被攪得頭昏腦漲的,外面的空氣悶熱,一輛灑水車開過,地上悶熱的氣焰一升騰,強烈的窒息感更逼得我頭暈目眩。 要是往日,一個招手便打車走了,可是現在強撐著走到車站,擠上大巴,滿滿的一車人連個稍稍歇息的位置也沒有,車子一個急刹,整個人撲到前面的人身上,渾身汗氣淋漓。 人生最苦是由奢入簡,唯享受過精緻的生活才更難容忍粗劣的品質,而且心理上的落差,那種壓迫和委屈感,能把你所有的志氣消磨殆盡。 車到達終點,塞在人群裡的人都像炸了鍋似的,個個身手敏捷地進行全身運動。 展開雙臂,扒開人堆,一場敵我戰爭毫不留情。我耳根子突然吃痛,來不及查看,就被人流沖了下來,差點站立不穩,頭暈目眩,胃裡的異物更是像潮水一樣往上湧,我疾步往家裡走。 到家就好了,躺下就好了,馬上馬上。一路上我不停地對自己打氣。 鑰匙總算對準了鎖孔,門一打開,我沖進洗手間,幾乎將肝膽都吐了出來,全身虛脫,頭上直冒冷汗。我趴在馬桶邊,心裡恍如坐飛輪似的上下浮蕩,我該不會是中獎了吧,我的月信從來都來得不准,我沒法推算。 但是我和立偉一直都有避孕啊,我們準備結婚之後再領取這獎項的,不會吧,現在要孩子可真不是時候,可是這症狀…… 我使力站起來,用水拍打臉頰,鏡子裡的我面青唇白,卻又有一絲嫣紅透出來。孩子嗎?我摸摸腹部,這裡會孕育一個生命?我和立偉的延續? 我找出驗孕棒,在不知道是喜是憂中等待…… 陰性。 我松了一口氣,卻又莫名地虛空,身子一下子沒撐住,跌坐在洗手間的地上,痛得我喘不上氣來。 好一會兒後,門口傳來聲響,啊,我忘記關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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