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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數十名記者湧入會議室,秦箏和絃歌被人流分擠在兩邊,目光躍過黑壓壓的頭頂短暫相觸後又迅速分開,他們各自帶著無懈可擊的完美微笑,行走在星光璀璨的舞臺兩端,前一秒的不快如雲煙飄渺,只是烙在心上的疤,是鎂光燈永遠照不到的灰暗……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面談,那之後緊接著是《辰風語》開機拍攝,兩人都變得異常忙碌,於是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

  回到公寓樓下時,天空淅淅瀝瀝下起小雨。雨滴如斷了線的珠子打在邁巴赫的擋風玻璃上,發出輕微的微響。雨刷久久搖晃一次,車外的世界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倒是岑緩羽先開口,帶著三分戲謔:「怎麼不下車?捨不得我啊?」

  「等你給我開車門呢。」弦歌努努嘴,連安全帶都不鬆開,整個背部直挺挺地貼著靠背,目不斜視。

  這一路上,大概是她和岑緩羽認識以來相處最彆扭的一次。沉默,只有沉默。

  那輛熟悉的LandRover就停在不遠處,車牌尾號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他們倆幾乎同時認出了那輛車。

  「我不送你上去了,你慢著點。」岑緩羽打開駕駛座一旁的車窗,慢條斯理地剪開一支雪茄,點燃了銜在指間。

  雨刷擺動的次數變得頻繁,嘩啦啦畫出一個清晰的世界,又很快被雨水模糊。弦歌的身影沖進雨中,跑起來一瘸一拐。他熄滅引擎,一個人坐在車裡,依稀在瓢潑雨聲中聽到她的聲音叫出那個名字:「秦箏……」

  岑緩羽看不見弦歌,她就在那棟樓裡,可能就在電梯前,等待她的卻是秦箏。儘管,他在很多年前就意識到這一點,卻從沒想到自己會陷得這麼深,深到半埋在坑裡,只有頸部以上露在地面。他想爬出來,卻早已無能為力,只能靜靜地等待某種救贖。他狠狠吸了一口雪茄,把煙頭扔在雨地裡,然後緩緩地啟動車子,靜靜離開……

  秦箏就站在弦歌面前,倚著牆,側眸望她。

  「你回來啦?」弦歌鬆開濕漉的髮髻,本能地沖他微笑。

  「嗯,回來了。」秦箏低頭,注意到她手裡拎?的高跟鞋和紅腫的腳踝,「怎麼了?你的腳。」

  「不小心扭到了,跑得太快,鞋跟太高。」

  「哦。」秦箏做了一個點頭的姿勢,腳下卻不動,兩人足足對視了十餘秒,他才略顯局促地走上前,一手攙著她的手臂,接過她手上的物件,扶她走進電梯。

  那股香味愈濃了,電梯牆是磨砂面,弦歌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和自己一樣,直挺挺地站著,仰頭看著那塊電子指示板上的數位一路攀升。

  「宣傳順利嗎?」

  「還好。」她問得客套,他答得簡單。

  「你呢?還好嗎?我聽岑京堂說,最近公司簽了很多新人,光是徵選就費了不少時間。」

  「哦,還好。」弦歌微微凝神,又說,「金麟獎頒獎禮的請帖已經送到了,你和Vincent都是今年的影帝大熱。」

  「我知道,全國宣傳時已經有很多記者揪著這個不放了。」他輕笑,有些無奈,「就快到公司的周年慶了吧?慶祝酒會定在什麼時候?」

  「下周,請帖都發出去了。」

  「哦。」

  「叮」,電梯到達,弦歌如釋重負先行「跳」出電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秦箏除了公事就無話可談了?

  屋外的雨聲漸大,風聲卷著紗簾,在半敞開的落地玻璃門前湧動,一陣濕意的陰涼。弦歌一瘸一拐地繞過大廳,準備關緊玻璃門,秦箏已比她早幾步走上去。關門時,湧進的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有一道細長的影子拖在他腳下,一時遮住她眼前黯淡的光源。

  本來就該如此,她應該始終在他身邊,在他的影子裡,無時無刻伴著他,直到兩人髮鬢斑白,仍堅定的牽著對方的手。她的愛情本該如此,卻為何落下今時的狼狽?此時的他生生在她眼前,那麼近,又那麼遠。

  有人說,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可還有一種距離,就如弦歌此時的心境——我站在你面前,想一直愛你,卻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愛你。刻骨銘心到最後落得身心俱疲,原來「愛」與否,並不能決定兩人最後的幸福。

  弦歌在黑暗中無聲呼氣,靠著沙發坐下,拉亮茶几上的檯燈。

  秦箏不聲不響地走過來,在她面前蹲下,輕輕揉著她半腫的腳踝,話有埋怨:「你個子高,用不著穿這麼高的鞋。既然穿了,就小心一點,風風火火趕什麼?」

  她笑,抱起手邊的抱枕:「知道了,下次會小心。」

  「你的腳傷成這樣,怎麼開車回來?」秦箏冷不丁抬眼問,那雙深瞳在暗光中閃了閃,隨即垂下,「這幾天打車出門吧,或者雇個司機,你經常熬夜,人太累的時候開車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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