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秦箏緩弦歌 | 上頁 下頁
七十一


  「聽說我又上頭條了?」秦箏若有似無地笑,食指抵在鼻尖,「這次的標題是什麼?」

  「橫刀奪愛,你是『刀』,我是『愛』。」弦歌專心開車,只用車載撥通一個電話,同時關掉音響,在電話接通前語速飛快地說:「聽著,一會兒我會送你去皇庭,我在那兒給你訂了一間套房,這幾天狗仔很凶,你暫時避一下。明晚有一個《仕途》的宣傳活動,你必須出席,部分媒體和好事之徒可能會趁機在活動上搗亂,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她示意副駕駛座前的抽屜,續言:「裡面有一份聲明,你背熟了,明天照本宣科念就是了,其他的事,我會搞定。」

  通話結束,弦歌摘下藍牙丟在一邊,睨著秦箏主動解釋:「是Vincent在美國的經紀人,我們約好這個時間通電話,下周我可能要飛美國,我替你請了一個助理,這是他的電話。」她騰出一隻手打開頭頂的夾板,兩指夾著名片遞給秦箏:「Felix,你認識的,以前是Vincent的助理,最近剛從澳洲回來,我挖他過來幫忙。」

  她期待秦箏能有所反應,誰知他只是簡單地應了一聲,繼續沉默。那份聲明被他翻得嘩啦作響,天知道他其實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路口的紅綠燈閃了閃,Minicooper在白線前急刹車,兩個人隨著慣性前沖,這次,護著她的是安全帶,而不是他隨時待命的手臂。「……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自作主張給你換了一輛車,你那輛Bugatti Veyron太扎眼,容易被狗仔隊跟蹤。Land Rover,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喜歡那輛車,車鑰匙在……」她興致勃勃說到一半,忽然停下,秦箏的反應讓她有些洩氣,恰好手機震響,她借著接電話小心翼翼地掩飾尷尬。

  朝西斜陽刺眼,秦箏扶墨鏡抬頭的那一刹那,街口的大螢幕剛播完一系列房地產廣告,Amanda的烈焰紅唇就這樣毫無防備的出現在螢幕上,配合她口型的還有一串醒目的大字。

  弦歌冷不防轉眼,說到一半的話卡在喉裡,那是一則重播新聞,新聞內容並不陌生,只是沒想到後續報導如此勁爆——兩張熟悉的臉孔出現在螢幕上,顯然當事人並不太適應鎂光燈下的環境,溝壑嶙峋的皺紋在鏡頭前顯得有些猥瑣。

  她的伯父葉詠靖悶悶地站在一旁,任憑伯母在大庭廣眾下言之鑿鑿地證明弦歌與厲景笙曾情濃訂婚的消息屬實,用恨鐵不成鋼的口吻訓斥秦箏這個得到兩人知遇之恩的小人為求上位,瘋狂追求弦歌,直接導致弦歌與厲景笙分手的「事實」。末尾,更語重心長地擺出長輩姿態,勸弦歌回頭是岸,斥秦箏好自為之。

  夕陽斜移,絢爛的橙色反光投射在大螢幕上,螢幕上的畫面一片模糊。Amanda的「結案陳詞」是什麼,弦歌並不感興趣。她猛踩油門,急打方向盤,那輛靈巧的Minicooper就在路口交警的怒視下昂然左拐,大剌剌地闖紅燈兼違規轉左,向另一個方向疾馳:「我需要和你談談。」她闖紅燈的理由聽起來義正言辭。

  「好,我也要跟你談一談。」秦箏漠然摘下墨鏡,與她的視線相錯,疏冷的扭向一旁,「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天地交界的最後一縷光線泯滅在黑暗中,大雪碎如櫻,落在屋簷憑欄上時還能聽到沙沙微響。

  從陽臺上眺見弦歌時,岑緩羽甚至以為是錯覺。一看時間,掛鐘早已敲過零點的鐘聲。路燈映得雪地發白,弦歌在沒踝的積雪中小心移動步子,淺灰色的陰影隨行身後,襯得她越發清瘦。從英國回來時,她剪去了留續多年的長髮,只留及肩的長度,在發尾燙了一個彎鉤似的小卷,不笑時更顯成熟,隱帶生疏的距離感。

  岑緩羽赤足趿拖鞋溜下樓時,她才烏龜挪步般走到大樓前的花園,蹲在雪地裡埋首蜷在膝蓋上,停滯不前,就連他的腳步聲也沒能引她抬頭。夜色中,她的神情不明,唯有削肩微顫。岑緩羽躡手躡腳地靠近,冷不丁在她肩上猛拍一下,才驚得她愕然抬眸,翹睫毛隱隱濕濡,眼角卻不見淚滴。

  「緩羽?」弦歌怔怔站起身,假意梳理長髮,不留痕跡將眼眶濕濡拭幹,然後瞪眼睨他,一臉不滿,「我就知道你一定不老實!」

  緩羽聳肩微笑,難得不積極與她爭辯,只伸出一隻手,背身向她:「上去吧,外邊冷。」他的天鵝絨睡袍裡只穿了一件絲質睡衣,戶外天寒地凍,睡衣貼在他身上,從後背一直凍到前胸。積雪滲入他的棉底拖鞋,冰涼的寒意沿他腳底騰騰升起。見弦歌半天沒動作,他也顧不得那麼多,看也不看就反手拉上她,自己足陷冰冷的雪中,踩出一個個凹陷的腳印。他仍像小時候那樣,自然而然地提醒她:「踩在我的腳印裡,小心地滑。」

  他的掌溫冰涼,僅存的一絲暖意都被她汲取入體內。他的鞋碼足足比她大6號,即使她穿著長靴踩在他的腳印裡也綽綽有餘,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用力,足印壓深,她穿著高跟鞋,細高的鞋跟能觸及柏油路面。路旁的路燈灑下傘形光粒時,她冷不防瞥見他裸露在拖鞋外的腳後跟被凍得通紅。

  她穿著長筒靴走在雪地裡尚能感覺到雙足失溫,何況他僅穿著一雙半裹足的拖鞋?

  「緩羽……」她反握他的手緊了緊,對著他的手用力呵出兩口熱氣,「你回去吧,外面怪冷的。我只是臨時查崗,看看你睡了沒有。醫生說,良好的睡眠……」

  「良好的睡眠有助於身體康復!」他截斷她的話頭,與她異口同聲,「行了,醫生說這話時我也在場,都快倒背如流了。」說話時,他甚至沒有回頭看他,只是悶頭往大樓方向走,隨口探問:「怎麼了?和秦箏吵架了?」

  「沒……」她搖頭,回答時底氣不足,很快又自行推翻答案,「也不算吵架……其實,是我把家門鑰匙落在酒店房間了,太晚了,又不好意思回去拿。」她呵呵傻笑,做好被取笑的準備。

  話音落,岑緩羽也停下腳步,轉身看她,倒不是取笑,只是一副早有預見的樣子,「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就給我打電話,就算我不在,也有啟旌。我那兒有你公寓的備用鑰匙。你丟三落四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虧得以前……」他自覺失言,隨即住口,喃喃叮囑,「總之,你不愁進不了家門就是了。」

  「你很像我爸……」弦歌鬱悶地撇撇嘴。

  岑緩羽嬉笑眉開地接話:「乖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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