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箏緩弦歌(10)_唐綰

十

　　他似乎全然未察覺她的不安，只隨手脫去西裝外套，平整地搭在沙發扶手上，整個人陷在熟悉的氣息中，靠著沙發似睡非睡。"讓我待一會兒，樓下的路口有交警查車，我酒後駕車，萬一被逮到，明天又是頭條。"他的理由聽起來合情合理，卻偏偏沒有解釋為什麼會知道她的住址。

　　他不說，她也習慣不問。這年頭，私家偵探和狗仔隊一樣，無孔不入。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器物的碰撞微響在秦箏耳邊不時響起，弦歌獨特的體香忽濃忽淡、忽遠忽近，始終在他四周繚繞，即使伴著酒意，他仍睡不著。睜眼時，他身前的茶几上放著一杯還冒著嫋嫋熱氣的蜜糖水，粉色的馬克杯一看就是她的私人用品--她偏愛粉紅色幾乎到了迷戀的程度。薄毯疊放整齊置在他手邊，客廳的立式空調已經啟動，系在扇葉上的粉色絲帶在冷風中紛揚。

　　臥室門開，弦歌換了一套休閒家居服重新出現在他眼前，形態各異的Hello Kitty看得秦箏眼花繚亂，想笑卻不得不強忍著，唇線平直，只在兩旁隱晦地上翹。

　　"喝點蜂蜜水解酒，"她向他伸出手，遞給他的卻不是盛著蜂蜜水的馬克杯，而是一條方巾，沾過冰水，供他擦臉清醒。"我剛才從房間裡往下看，交警還在路口守著，你這樣不可能開車，要不要打電話給司機或者助理，叫他們來接你？"她一字一句都平靜如常，每個分析也都是在為他著想，不知怎麼的，這些話在他聽來卻諷刺得刺耳。

　　秦箏拒絕，不留情面，堵得她無法給出第二個回答："這些事應該由我的助理或經紀人安排，你什麼都不是。"他仰躺在沙發靠背上，將濕毛巾攤開鋪在臉上，遮著眼鼻，任冰涼的水汽滲進他的毛孔，不斷刺激他處於崩潰邊緣的理智。

　　黑暗中，他清楚地聽到弦歌一聲輕歎，腳步越離越遠，直到臥室門"砰"地重新關上。久久，他才除去毛巾，從沙發上坐起來。

　　弦歌並未躲進臥室，也未對他避而不見。

　　她就站在臥室門邊，埋首翻弄手中幾套DVD影碟。秦箏僵著背脊躬身撐在膝上，側眼望她。她全無異樣地迎視他凝望的目光，不見言笑，屬於葉弦歌的氣場從她腳下像波紋漣漪般漸漸暈散開來。他垂首，握起馬克杯飲下蜂蜜水。

　　"秦箏，"弦歌很久沒有直呼他的名字，他有一絲意外，抬眼看她。她坐在沙發的另一端，與他之間隔著一個空座位和一張薄毯。"這幾部電影，哪部最好看？"她將手中的DVD影碟攤開，每一張的封面上都有他的頭像，服飾打扮各異，或古或今。

　　"你打算用這招趕我走？"秦箏突覺好笑，側身問她。

　　卻見弦歌挑眼皺眉，一副"你在說什麼"的表情，食指敲著塑膠封面，又問一次："哪一部最好看？"見他狐疑不答，她才續言："交警不下班，你也走不了，你不走，我也不好意思扔下客人一個人悶頭睡覺，想來想去，只能看碟消磨時間了。"她聳肩，答得無可奈何。

　　"說到底你還是希望我快走。"這次，秦箏微笑應對，很快就從一遝影碟中挑出一張遞給她，"這張，新片。"

　　"《秦姝》？看過了……"弦歌脫口而出，忽然意識到失言，當即不語，不理會他探究的眼神一直盯著她右頰看。

　　"看過了？"秦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確定，"這部片上映不到兩周，你這麼快就看過了？"他忽而一笑，意味深長，"原來英國院線進口外片的速度這麼快。"

　　"快，再選一張。"弦歌有些害怕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在計算方面，他的天賦精准得可怕，如果他不進入娛樂圈，就憑他手持的ACCA和CPA資格，也足夠令他過上富足的生活。

　　"那就這張吧，"秦箏隨手撿了一張丟出來，話題又偏向自己更感興趣的問題，"我能問問，這麼齊全的收藏，是哪位忠實Fans的心血嗎？這幾張連我都沒有。"他翹著腿，身體幾乎完全側對她，手肘撐在沙發靠背上，吐字間仍有微醺酒氣。

　　弦歌拆開包裝的塑膠膜，沖他莞爾一笑："你打算如何報答這位忠實Fans？以身相許，可以嗎？"

　　"有需要時，我不介意。"秦箏順著她的話笑答。

　　弦歌就等著他的話柄擠對他："如果你願意以身相許，我相信岑叔叔求之不得，他代表S&M邀請你這麼久，就等你點頭了。"

　　秦箏的笑容登時僵在臉上，半晌才哼聲冷笑，取出一個牛皮信封丟到弦歌面前，"S&M讓你說得這麼好，好像我不答應他們都不應該了？這份是岑京堂送來的合約，就由你這位專業人士看看條件是否合理，是否值得我簽約吧！"牛皮信封在她手中，完整未拆。如果真想簽約，便不該如此。

　　弦歌心裡明白因果，卻不拆穿，當著秦箏的面用拆信刀小心翼翼地將信封打開，開始一張張仔細閱讀合約上的條款。

　　電影中的Bridget·Jones不停出洋相也未能勾起秦箏的笑容，他不苟言笑地盯著螢幕，完全看不出是在看一出輕鬆的喜劇。

　　弦歌就坐在他身旁兩掌距離外，合約稿紙被她翻得嘩啦啦響。 "合約沒問題，S&M給出的各項條件都很優渥，你是否提過要親自選擇助理、營養師、司機、服裝師和化妝師？如果有，那麼這份合約沒問題。這些由你單獨聘請的工作人員，也將由S&M支付全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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